電話聽筒裡,短暫地沉默了零點幾秒。緊接著,一個尖銳充滿了被冒犯和自帶優越感的女聲傳了過來。
“楊明宇?你就是那個新來的班主任?!”
聲音之大,讓楊明宇甚至下意識地將聽筒拿遠了一點。他可以清晰地想象出電話那頭,一位保養得宜、此刻卻麵容扭曲的貴婦人的模樣。
正是王昊的母親,李芬。
“是的,我是。請問您是……?”楊明宇的語氣依舊平穩,仿佛對方隻是在進行一次普通的業務谘詢。
他這副不卑不亢的態度,進一步激怒了對方。
“我是誰?我是王昊的媽媽!”李芬的聲音又拔高了一個八度,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質問口氣,“楊老師是吧?我倒想問問你,你今天在班裡,到底想乾什麼?!”
來了。
楊明宇在筆記本上,【主要訴求】的第一條後麵,用筆尖輕輕點了一下。
“王太太,您好。”他先是禮貌地打了聲招呼,然後才不緊不慢地回答,“我今天隻是根據班級情況,對同學們的座位,進行了一次常規的調整。”
“常規調整?”李芬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發出了一連串譏諷的冷笑,“哈!好一個常規調整!你把我們家王昊調到那個犄角旮旯裡去!讓他跟那個……那個叫什麼的坐在一起!你還當著全班同學的麵,威脅他?讓他下不來台?楊老師,你這調整,可真夠‘常規’的啊!”
她的話語像一串機關槍的子彈,密集而充滿攻擊性。
“我告訴你,我們家王昊,從小到大,就沒受過這種委屈!他一回家飯都沒吃,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說在學校被老師欺負了!你一個新來的老師,第一天上班,不想著怎麼跟學生搞好關係,反倒先搞起內鬥和威嚇了?你到底會不會當老師?!”
楊明宇安靜地聽著,沒有插話,也沒有辯解。
對於一個正處在情緒頂點的人來說,任何的解釋都是火上澆油。他需要做的,隻是等待。
等待她把第一波最猛烈的炮火傾瀉完畢。
果然,李芬在連珠炮似地發泄了一通後,氣息有些不穩,需要一個短暫的停頓來換氣。
就是現在。
“王太太,您先消消氣。”楊明宇的聲音適時地響起,語氣裡帶著恰到好處的理解和安撫,“我非常理解您作為母親,心疼孩子的心情。這件事,可能是我在處理方式上有些急躁,沒有提前跟家長們溝通,這是我的疏忽。”
先是主動承認了一個無傷大雅的“錯誤”。
這一手以退為進,讓電話那頭的李芬,像是憋足了勁打出一拳,卻打在了棉花上,力道頓時卸去了一半。
“哼,你知道就好!”她的語氣稍稍緩和了一些,但依舊不依不饒,“既然知道錯了,那就趕緊改!我不管你有什麼理由,明天一早,你必須把我們家王昊的座位,給我換回去!還有,你今天讓他當眾丟了那麼大的人,你必須當著全班的麵跟他道歉!”
道歉?
楊明宇在筆記本的【主要訴求】第二條後麵,又輕輕點了一下。
他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揚。
“王太太,座位換回去沒問題。”他說得異常爽快。
這個回答,讓李芬都愣了一下,她準備好的、如果對方不答應就如何如何威脅的後半段台詞卡在了喉嚨裡。
然而,楊明宇的下一句話卻讓局勢瞬間逆轉。
“但是,”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嚴肅而鄭重,“在換回去之前,我想請教您一個問題。您是希望王昊同學,在學校裡,僅僅是坐得舒服,交一群能陪他吃喝玩樂的‘兄弟’;還是希望他,能真正學到一些東西,培養出一些能讓他未來受益終生的能力和遠見?”
這個問題,問得極有水平。
它直接將“換座位”這件小事,上升到了“孩子未來”的戰略高度。無論李芬怎麼回答,都會落入他設下的邏輯框架裡。
“我……我當然是希望他好!”李芬下意識地反駁道,“這還用你說?我們家王昊的未來,我們自己會規劃,用不著你一個剛來的老師操心!”
“您說得對。”楊明宇完全讚同她的話,“王昊同學的家庭條件,可以說遠超班上所有的同學。坦白說,就算他一天學不上,未來的生活,也比絕大多數人要優越得多。高考,對他來說,或許真的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選項。”
這番話,極大地滿足了李芬的虛榮心。她的語氣,不自覺地又軟化了幾分。
“算你還有點眼力見。”
“但是,王太太,我不知道您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金錢,可以買到舒適的生活,但買不到真正的尊重;可以買到暫時的朋友,但買不到發自內心的追隨;更買不到在瞬息萬變的時代浪潮中,立於不敗之地的遠見和智慧。”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與他年齡不符的沉穩和穿透力。
“我之所以調整王昊的座位,之所以‘冒犯’他,並不是想為難他。恰恰相反,是因為我看到了他身上,遠超其他同學的潛質——領導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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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導力?”李芬被這個突如其來的、高大上的詞彙,給說得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