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開筆記本,目光落在“林天”那一頁。
上麵沒有關於“領導力”或“未來價值”的字眼,取而代之的是幾行樸素的記錄:【父:林建軍,普通工人。母:張桂蘭,超市收銀員。家庭主要矛盾:將遊戲視為洪水猛獸,與兒子溝通基本靠吼,教育方式簡單粗暴。】
這是典型的21世紀初中國最常見的工薪家庭畫像。他們愛孩子卻不知道如何去愛;他們望子成龍卻隻會用最笨拙的方式表達期望。對於這樣的家庭畫大餅是行不通的,任何花哨的教育理念都會被他們視為“不務正業”的歪理。
他需要的是共情、是理解、是拿出看得見摸得著的誠意。
楊明宇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晚上七點二十分。這個時間他們應該剛吃完晚飯。
他沒有再猶豫,拿起聽筒按照檔案上記錄的號碼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四五聲後被接起,一個略帶疲憊的女聲傳來,語氣很客氣:“喂,您好,請問找誰?”
是林天的母親張桂蘭。
“您好,請問是林天同學的家長嗎?我是他的班主任,我叫楊明宇。”楊明宇的語速放得很慢,聲音溫和而誠懇。
電話那頭明顯地頓了一下,緊接著張桂蘭的語氣立刻變得緊張起來,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音:“楊……楊老師?您好您好!是……是林天在學校又惹什麼事了嗎?他是不是又逃課去網吧了?!”
這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問話,充滿了常年為孩子操心的家長那種特有的焦慮和“壞事預判”。在她的認知裡,老師在晚上這個時間點打電話回家,除了告狀沒有第二種可能。
“您彆緊張,林媽媽。”楊明宇立刻安撫道,“我打這個電話不是來告狀的。恰恰相反是想跟您說一件好事。”
“好事?”張桂蘭的語氣充滿了懷疑,顯然不相信這個詞會和自己的兒子聯係在一起。
“是的。”楊明宇肯定地回答,“今天開學第一天,我觀察了林天一整天。我發現他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孩子。”
這句突如其來的表揚讓周蘭徹底愣住了。她有多久沒聽過彆人,尤其是老師誇獎自己的兒子了?她一時之間甚至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楊明宇沒有給她太多思考的時間,繼續說道:“他的專注力,是我見過的所有學生裡最頂尖的。隻是,他現在把這份寶貴的天賦用錯了地方。”
他沒有直接提“遊戲”這個敏感詞,而是用了“用錯地方”這個中性的表述。
“您和林先生,一定為他沉迷遊戲的事情傷透了腦筋吧?”楊明宇的語氣裡充滿了理解。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她的話匣子。她積壓已久的委屈和無奈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可不是嘛,楊老師!我們真是沒辦法了!打也打了,罵也罵了,遊戲機也摔了,可他就是不聽啊!我們兩口子掙錢不容易,就想他能好好讀書將來有個出息,可他……”
“我完全理解。”楊明宇靜靜地聽她說完才開口,“打罵是沒有用的,隻會把他越推越遠。林媽媽,我們得換個思路。”
“換思路?”
“對。我們不能把他當成一個‘網癮少年’,我們得把他看作一個‘走錯了路的天才’。他的問題不是笨,而是沒人告訴他哪條路是更有趣、更光明的。”
就在這時,電話裡傳來一個粗重的男聲,帶著濃濃的警惕:“喂?你是哪位?什麼走錯了路的天才?你彆在這忽悠我們家屬!”
是林天的父親,林爸爸回來了,他一把搶過了電話。
“林先生,您好,我是林天的班主任楊明宇。”楊明宇的語氣依舊平靜,“我正在和林媽媽討論林天的情況。”
“討論什麼?他是不是又犯渾了?老師你不用客氣,該怎麼處分就怎麼處分!我們當家長的絕對配合學校!”林衛國的話,乾脆利落。
“林先生,我今晚打電話不是為了處分他。”楊明宇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我是想請求您和林媽媽配合我,一起幫他走上正軌。”
“配合?我們怎麼配合?我們的話他要肯聽早考上清華了!”
“我今天給他換了個新座位。”楊明宇沒有理會他的牢騷,而是切入了正題,“我把他安排在了一個非常安靜、非常認真的女同學旁邊。”
林爸爸冷哼一聲:“換座位有什麼用?他坐哪兒不都一樣是睡覺打遊戲?”
“不一樣。”楊明宇的語氣變得鄭重起來,“林先生,您想過沒有,一個男孩子最大的動力來源之一是什麼?”
“是什麼?”
“是責任感,和在異性麵前的自尊心。”
這個觀點,對於林衛國這樣的人來說,太過新奇,他一時沒反應過來。
楊明宇解釋道:“我把他安排在一個需要幫助的同學旁邊,就是想激發他的責任感。我告訴他,你這麼聰明能不能幫幫同桌?當一個男孩子被賦予了‘保護者’和‘幫助者’的角色時,他會不自覺地挺起胸膛。他就算為了那點可憐的、屬於青春期的自尊心,也不好意思在同桌麵前表現得太差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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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請求你們的配合,很簡單。從今天起,不要再因為遊戲的事情罵他。他想玩,就讓他玩。但是,請你們告訴他,‘楊老師很看好你,覺得你是我們班最聰明的學生之一,還讓你當小組長幫助同學,你可彆讓老師失望’。”
“我們不跟他對抗,我們把他架起來,用信任和期望給他戴上一頂‘高帽子’。您信我一次,很多時候改變一個孩子隻需要一個契機,一個讓他自己想要變好的理由。”
電話那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林爸爸和林媽媽顯然被楊明宇這一套全新的“捧殺理論”給說懵了。這和他們所理解的“嚴師出高徒”、“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教育觀念完全背道而馳。
過了許久,林爸爸才用一種半信半疑的口氣問道:“老師……你說的這……能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