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老師和楊明宇前腳剛踏出教室,後腳整個班級就如同一鍋燒開了的水,徹底沸騰了。學生們不再是趴在桌上補覺或是無所事事地發呆,幾乎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了教室中央那個高大的身影——張偉。
“我靠!偉哥,你牛逼啊!物理學霸啊!”
“什麼牛頓第二定律,我他媽聽了半節課沒懂,你跟楊老師聊跑步兩分鐘我就懂了!”
“真的假的?壓個線還有這麼多道道?難怪你比我快那麼多!”
幾個和張偉關係好的體育生,以及平時愛起哄的男生,一窩蜂地圍了上去,你一拳我一腿地捶打著他,言語間充滿了驚奇和毫不掩飾的羨慕。
張偉被這突如其來的“眾星捧月”弄得有些手足無措。他那張漲紅的臉還沒有完全褪色,但此刻的紅色,早已從羞愧轉為了亢奮。他咧著嘴,嘿嘿地傻笑著,撓著頭,一遍遍地重複著:“沒…沒啥,我就是瞎說的……”
可他的眼睛,卻前所未有地明亮。那種光芒,源於一個長期被定義為“頭腦簡單”的人,第一次在“頭腦”這個領域,獲得了最直接、最震撼的公開認可。
物理老師並沒有走遠,他站在走廊上,看著教室裡這片罕見的、因學術討論而引發的熱鬨景象,眼神複雜。他推了推老花鏡,走到同樣站在門口、麵帶微笑的楊明宇身邊,用一種近乎研究的目光打量著他。
“楊老師,”老教師的聲音很低,卻充滿了誠懇,“我教了三十年物理,一直信奉嚴謹和規範。我總覺得,知識就應該是它本來的樣子,精確,不容更改。今天我才發現,或許我錯了。”
“李老師,您沒說錯,”楊明宇謙遜地回答,“知識的內核自然是嚴謹的。我隻是覺得,通往內核的道路,可以有很多條。對於張偉這樣的學生,從操場跑道上鋪一條路過去,可能比從書本上鋪路要近得多。”
物理老師沉默了良久,最終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那聲歎息裡,有釋然,也有幾分英雄遲暮的感慨。“後生可畏啊。14班,交給你,或許真能弄出點名堂來。”說完,他拍了拍楊明宇的肩膀,轉身離去,背影顯得有些蕭瑟,卻也多了一份解脫。
楊明宇知道,他又在學校裡贏得了一位老教師發自內心的尊重。但他的目光,很快就穿過喧鬨的人群,落在了教室的另一個角落。
那裡,林天正默默地收拾著自己的書本,但他收拾的動作很慢,眼神卻一直有意無意地瞟向被人群包圍的張偉。楊明宇在張偉身上點燃的那把火,同樣也照亮了林天未來的道路。他不再僅僅滿足於自己成為“高手”,他第一次開始思考,如何讓身邊的人也變強。這是一種從“玩家”到“團隊領袖”的思維躍遷。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同桌陳靜,這個膽小的女孩此刻也正用一種混雜著驚訝和羨慕的眼神看著張偉,手裡無意識地轉著筆。
林天深吸了一口氣,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他站起身,徑直穿過人群,走到了張偉麵前。
圍著張偉的同學們看到林天走過來,下意識地安靜了一些,讓開了一條路。畢竟,林天是月考中創造了第一個奇跡的人,他在班級裡已經擁有了特殊的“地位”。
“喂,大個子。”林天開口了,語氣還是帶著他特有的那種冷淡和疏離感。
“啊?林……林天?”張偉看到他,有些緊張,不知道這位“真學霸”找自己有什麼事。
“今天晚上晚自習,理科攻堅組活動,”林天言簡意賅地說道,“你過來。我給你講講,你每次做深蹲和臥推的時候,那些力是怎麼分解的,還有,杠鈴的力臂和力矩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番話,再次讓周圍的同學陷入了震驚。
如果說楊明宇是用百米賽跑講物理,那已經是神來之筆。那麼林天現在,竟然準備用健身房裡的擼鐵動作,來給張偉講解更複雜的力學模型!
張偉的嘴巴張成了“o”型,他完全沒想到,自己平時最自豪的力量訓練,居然也和物理有關係。他愣愣地點了點頭:“好……好的!”
林天沒再多說,轉身就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他這個舉動,在14班內部投下的,不亞於一場小型地震。它清晰地向所有人傳遞了一個信號:在14班,學霸幫助學渣,不是施舍,而是責任,而且,他們有一套屬於自己的、外人無法理解的“黑話”和“教學體係”。
這一切,都被教室後排的趙敏,冷冷地看在眼裡。
她的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在她看來,無論是楊明宇的故弄玄虛,還是林天的自我表現,都隻是一場熱鬨與自己無關的鬨劇。
改變命運?靠幾句鼓勵和一次漂亮的課堂秀?太天真了。
對於趙敏來說,命運是醫院裡母親蒼白的臉,是催繳費用的賬單,是父親喝醉後無休止的咒罵。這些東西,是物理公式和同學的喝彩解決不了的。她唯一能信的,隻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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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同桌,那個叫張玲玲的微胖女孩,顯然不這麼想。
張玲玲是班裡最普通的那一類學生,成績中下,性格溫和,沒什麼主見,但勝在聽話。從期中考試後,她就成了楊明宇最忠實的“信徒”,上課聽講的態度比以前認真了十倍不止。
此刻,張玲玲正埋著頭,奮筆疾書。她沒有去圍觀張偉,也沒有參與討論,而是在一個嶄新的筆記本上,用不同顏色的筆,認真地記錄著什麼。
趙敏的目光掃過她的筆記本,上麵畫著一個粗糙的火柴人,擺出跑步的姿勢,旁邊標注著“力的分解”、“f合=f1+f2”之類的字樣。很顯然,她在用自己的方式,複習鞏固剛才物理課上的知識點。
那股認真勁,讓趙敏感到了一絲莫名的煩躁。
“喂,”趙敏終於忍不住,用筆尖戳了戳張玲玲的胳膊,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刻薄,“這麼用功,是準備考清華還是考北大啊?”
張玲玲被她戳得一個激靈,抬起頭,看到是趙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一對小小的梨渦。她沒有聽出趙敏話裡的諷刺,或者說,她習慣了趙敏這種帶刺的說話方式,早已自動免疫。
她扶了扶有點滑落的眼鏡,用一種非常認真的、甚至帶著幾分憧憬的語氣,小聲地回答道:
“考清華北大我不敢想啦……但是,楊老師在班會上說過,隻要我們肯努力,我們班每一個人,都有機會考上本科的。我……我想試試。”
說完,她又補充了一句:“考上本科,我爸媽就會很高興了。我媽說,我們家還沒出過大學生呢。”
她的聲音很輕,很平淡,沒有絲毫的豪言壯語。但就是這份平淡,這份簡單到近乎卑微的願望,像一根看不見的針,猝不及防地,刺進了趙敏的心裡。
本科。
大學生。
多麼遙遠,又多麼熟悉的詞。
趙敏沉默了。她再也說不出任何一句譏諷的話來。
她看著張玲玲那張沒什麼特點、但此刻卻因為一個樸素的願望而顯得有些發光的臉,再想想自己。
張玲玲想考上本科,是為了讓父母高興。
而自己呢?自己如果考上本科,如果能成為一名大學生,又會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