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利的喜悅和被認可的榮光,如同溫暖的陽光,普照在14班每一個人的心頭。學生們走路時腰杆挺直了,說話聲音洪亮了,麵對其他班級學生時,眼神裡也多了一份由內而外的自信。
然而,陽光之下,必有陰影。
當一個人或一個集體,以一種不合常規的速度崛起時,所要麵對的,絕不僅僅是鮮花和掌聲,更有來自暗處的嫉妒、質疑和冷箭。
周五下午,最後一節是班會課。楊明宇剛剛在班裡宣布了一些新的舉措,他正享受著這種將集體引向正軌的成就感時,學生提醒楊明宇門外有人找,楊明宇打開門,門外的學生說道“楊老師,教導處王主任讓您馬上去他辦公室一趟,說是有急事。”
楊明宇心中微微一動。王海德找他,通常不是好事。他安撫了一下班裡的學生,讓他們先自習,然後便快步走向了辦公樓。
推開教導處的大門,楊明宇立刻感覺到氣氛不對。
辦公室裡煙霧繚繞,嗆得人眼睛疼。教導主任王海德,一反平日裡那副笑嗬嗬的“和事佬”模樣,臉色陰沉。他坐辦公桌後,手指夾著一支快要燃到儘頭的煙,麵前的煙灰缸裡,已經堆滿了煙頭。
而在他對麵,坐著一個人——高一1)班的班主任,劉峰。
劉峰的臉色同樣難看,但那難看之中,卻又夾雜著一絲幸災樂禍。他看到楊明宇進來,臉上皮笑肉不笑,但立馬又恢複了一副義憤填膺的表情。
“王主任,您找我?”楊明宇平靜地開口,心中已經猜到了七八分。
王海德沒有立刻說話,他將手中的煙頭狠狠地摁滅在煙灰缸裡,然後從桌上抽出了一張a4紙,動作緩慢地推到了楊明宇麵前。
“小楊,你自己看看吧。”他的聲音冰冷。
楊明宇的目光落在那張紙上。
這是一封用電腦打印出來的信,標題用黑體加粗,顯得格外刺眼——《關於高一14)班班主任楊明宇嚴重違背師德、扭曲教育風氣的情況反映》。
匿名信。
楊明宇的瞳孔不自覺地縮了一下。他伸出手,拿起了那張輕飄飄卻又沉甸甸的紙。
信的內容,條理清晰,措辭惡毒,顯然是經過了精心的構思和組織。
信中,將楊明宇列舉為“數宗罪”。
第一宗罪:搞個人崇拜,行“神棍”之風。信中詳細描述了楊明宇開學之初,如何用“預言”王昊父親股票、點破趙敏家庭辛勞等“江湖騙術”,來震懾學生,樹立自己“未卜先知”的畸形權威。信中將這種行為,定性為“封建迷信思想對校園的侵蝕”,是“對青少年世界觀的嚴重誤導”。
第二宗罪:用金錢腐蝕學生,宣揚拜金主義。信中指責楊明宇在班會上公然討論納斯達克指數,討論每個學生未來的“價值”,是用庸俗的金錢觀來替代崇高的理想教育,是“對教育事業的褻瀆”。
第三宗罪:搞小團體,分裂學生群體。信中重點抨擊了楊明宇成立的“理科攻堅組”,稱其為“精英小圈子”,是“人為地在班級內部製造對立和不公”,偏心個彆學生,打擊了大多數學生的學習積極性。
第四宗罪:投機取巧,敗壞考試風氣。這一點,是信中最惡毒的攻擊。信中言之鑿鑿地宣稱,14班期中考試的“奇跡”,完全是楊明宇憑借不知從何而來的渠道,“精準押題”的結果。信中暗示,這種行為“嚴重破壞了考試的公平性”,並質疑“背後是否存在著不可告人的交易”。
而最讓楊明宇眼神變冷的,是信件的最後一段。
那一段,用一種極其陰險的春秋筆法,將矛頭直指他的人品。
“……尤其值得警惕的是,該教師對個彆學生,如林天、趙敏等人,表現出超乎尋常的‘關心’。這種關心,是否純粹?是否另有所圖?我們不得而知。此外,其設立的所謂‘班級基金’,由個人掌控,用途不明,賬目不清,是否存在以權謀私、中飽私囊的可能?我們懇請學校領導明察秋毫,嚴查此事,清除教育隊伍中的害群之馬,還榕城一中一片純淨的天空!”
信的末尾,沒有署名,隻有一個落款——“一個為學校未來擔憂的普通教師”。
楊明宇看完了。
他將信紙輕輕地放回桌麵,整個過程,他的手沒有一絲一毫的顫抖。他的臉上,依舊是那副平靜無波的表情,仿佛看的隻是一份無關緊要的文件。
但他的內心,卻已燃起熊熊烈火。
他可以容忍業務上的質疑,可以接受教學方法上的辯論。但他無法容忍這種用最卑劣的手段,對他的人格和師德進行汙蔑和潑臟水的行為。
這已經不是教學理念之爭,這是赤裸裸的人身攻擊。
“楊老師,看完了吧?”劉峰終於忍不住開口了,他的聲音裡充滿了“正義”的腔調,“對於信裡反映的這些問題,你有什麼想說的嗎?我作為校領導班子成員,看到這樣的事情,感到非常的痛心!這已經不是一個班級的問題了,這是動搖我們學校聲譽的根本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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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得慷慨激昂,仿佛他才是那個真正的受害者,那個扞衛教育純潔性的鬥士。
楊明宇甚至沒有看他一眼,他的目光,始終落在王海德的臉上。他知道,劉峰隻是跳梁小醜,真正能決定這件事走向的,是眼前這位教導主任。
王海德清了清嗓子,身體往後一靠,擺出了官僚式的審問姿態:“小楊啊,你也彆怪劉老師激動。這封信,今天一早,不僅送到了我這裡,還送到了校長,甚至市教育局的信訪郵箱裡。現在影響已經出去了,性質很嚴重。所以,我需要你,對信裡的每一條,都做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你要知道,組織上既不會冤枉一個好同誌,也絕不會放過一個壞分子。”
他的話,說得四平八穩,滴水不漏。既表明了事情的嚴重性,又給自己留足了回旋的餘地。
楊明宇心中冷笑一聲。這個王海德,典型的官場老油條。出了事,他首先想的不是調查真相,而是撇清自己的責任。
解釋?
楊明宇根本不屑於去解釋那些捕風捉影的指控。因為他知道,當你開始為自己辯解的時候,你就已經輸了一半。對於這種匿名的構陷,最好的回擊,不是言語,而是事實。
他沒有回答王海德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一句,聲音不大,卻像一把錘子,敲在了辦公室凝重的空氣裡。
“王主任,我想請問,這封信,是誰寫的?”
王海德一愣,顯然沒想到楊明宇會如此反擊。他皺了皺眉:“是匿名信,我怎麼知道是誰寫的?”
“那又是誰送來的?”楊明宇追問。
“門衛室收到的,指明了送給教導處。”
“好。”楊明宇點了點頭,目光終於轉向了劉峰,那目光,平靜,卻又像x光一樣,似乎能穿透劉峰那副道貌岸然的偽裝,直視他內心的齷齪。
“劉老師,”楊明宇緩緩開口,“您對這封信的內容,似乎非常了解,也非常的……感同身受。您能告訴我,您是在哪裡看到這封信的嗎?”
劉峰的心猛地一跳,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他梗著脖子說道:“我……我也是聽其他老師說的!大家都在議論!這封信,恐怕全校的老師都收到了!”
“是嗎?”楊明宇嘴角微微上揚,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既然是全校老師都收到了,那想必寫信的這位‘擔憂未來的普通教師’,為了擴大影響,應該是複印了很多份吧。”
他頓了頓,目光如同利劍,死死地鎖定在劉峰的臉上。
“劉老師,我記得學校的複印室,就在您辦公室的隔壁。而且,為了方便管理,每一位使用複印機的老師,都需要在一個本子上做登記。不知道,我們現在去查一下昨天的登記記錄,會不會有什麼……有趣的發現呢?”
“轟!”
劉峰的腦子裡,像是炸了響雷。他的臉,瞬間血色儘褪,變得和那封匿名信一樣慘白。
他千算萬算,卻算漏了這一點!他為了圖方便,確實是在自己辦公室隔壁的複印室複印的!而且,他也確實做了登記!
他以為,匿名信這種事,死無對證,誰也不會閒得蛋疼去查複印記錄!
“你……你血口噴人!”劉峰的聲音,因為極度的驚慌而變得尖利刺耳,他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指著楊明宇,“你這是汙蔑!是打擊報複!”
王海德也被楊明宇這突如其來的一招給鎮住了。他看著劉峰那副失態的樣子,哪裡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他心中暗罵一聲“蠢貨”,做這種事居然留下這麼明顯的把柄!
但此刻,他更震驚於楊明宇的冷靜和犀利。麵對如此惡毒的攻擊,他不僅沒有慌亂,反而三言兩語,就精準地抓住了對方的死穴,直接反將一軍!
這個年輕人……心智和城府,遠超他的年齡!
辦公室裡的氣氛,瞬間逆轉。
楊明宇沒有再去看那個色厲內荏的劉峰,他知道,對付這種小人,一擊致命就夠了。他重新將目光投向王海德,語氣恢複了平靜。
“王主任,關於是誰寫的信,我想我們已經有了答案。現在,我可以來‘解釋’一下信裡的內容了。”
他頓了頓,沒有急於開口,而是拉開辦公桌旁的椅子,自顧自地坐了下來。這個動作,充滿了自信。他不再是一個被審問者,而變成了這場談話的主導者,形勢瞬間反轉。
“第一條,關於我搞‘個人崇拜’。我想請問,如果我說地球是圓的,而我的學生都相信了,這算是個人崇拜嗎?我告訴王昊同學,他父親的投資有風險,事後也得到了驗證。我點出趙敏同學家庭的辛勞,是為了更好地幫助她。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基於我對學生未來的洞察和關愛。如果這種建立在事實和善意基礎上的信任,被稱之為‘神棍’,那我無話可說。”
“第二條,關於我宣揚‘拜金主義’。我確實在班會上提到了金錢和價值。但我告訴我的學生,林天的天賦,未來價值百萬,但這個價值的名字,叫做‘編程思維’和‘電競潛能’;陳靜的記憶力,價值無量,而這個價值的基石,是‘成為頂尖學者’。我告訴他們,高考是通往這一切的入場券。我是在用他們能夠理解的方式,去激發他們對未來的向往和對學習的動力。如果正視現實、樹立目標也算拜金,那麼請問,那些空洞的不切實際的口號式理想教育,又能給這些處在迷茫期的孩子們帶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