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楊明宇對陳靜的改造,再說劉鋒這邊。
在教職工大會上周校長宣布一定徹查之後。校長周振邦回到辦公室裡,他寬大的辦公桌上,沒有文件,沒有茶杯,隻有一張薄薄的、打印出來的a4紙。那上麵的每一個字,都顯示著滿滿的惡意。
“師德敗壞!黨同伐異!搞個人崇拜,用金錢腐蝕學生,對未成年女學生過度關心,其心可誅!
周振邦的手指,在光滑的紙麵上緩緩滑過,他已經將這封匿名信反複看了不下十遍。他沒有暴跳如雷,隻是眼神越來越冷。
“老王,”他抬起頭,對麵前坐立不安的教導主任王海德說,“這封信,你怎麼看?”
王海德擦了擦額頭的汗,小心翼翼地回答:“校長,這……這是非常惡劣的中傷和誹謗!用心險惡,必須嚴查!我已經讓門衛去查監控了,看看到底是誰把這封信到底咋回事。”
周振邦擺了擺手,打斷了他。“查誰送的,沒有意義。這種事,隨便找個學生,或者乾脆趁亂往信箱裡一塞,就能做到。我們要查的,不是這隻遞信的手,而是背後那顆寫信的心。”
他將那張a4紙推到王海德麵前,指尖在上麵輕輕敲擊著,發出“叩叩”的輕響,每一個聲音都像在敲問著一個線索。
“你看這裡,”周振邦的聲音平靜而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邏輯力量,“第一條,‘搞個人崇拜,偏心個彆學生’。他列舉的例子是林天和趙敏,這不奇怪,他們是這次期末考試最大的兩匹黑馬,全校皆知。”
“但你看第二條,‘用金錢腐蝕學生,班級基金用途不透明’。班級基金的設立,是我們特批的,隻有老師知道具體數額和用途。而且‘不透明’這個詞,用得非常主觀,說明寫信的人,很想知道這筆錢的去向,但又接觸不到賬目,所以隻能用這種方式來潑臟水。”
王海德聽著,背脊開始發涼。
周振邦的手指繼續下滑:“再看第三條,‘對未成年女學生趙敏過度關心’。這一條最惡毒,也暴露得最多。他怎麼知道楊老師對趙敏‘過度關心’?他提到了楊老師曾幫趙敏申請助學金,這是教務處的公開信息。但他還提到,楊老師曾‘數次單獨找趙敏談話’。晚自習後留堂談話,這是班主任的常規工作,可為什麼偏偏隻提趙敏?這說明,寫信的人一直在暗中觀察、甚至可以說是監視楊明宇老師的一舉一動!”
周振邦頓了頓,端起茶杯吹開漂浮的茶葉輕輕抿了一口。那股熟悉的苦澀味道讓他的思路更加清晰。
“最後,你看這封信的行文風格和用詞。”他繼續說,“‘黨同伐異’、‘其心可誅’、‘教育界的敗類’……這些詞,充滿了文縐縐的酸腐氣和上綱上線的年代感,不像年輕人會用的詞彙。而且通篇都在強調‘教育傳統’、‘教學正道’,字裡行間都透著一股老派教師的優越感和對新生事物的排斥。”
他將所有的線索串聯起來,總結道:
“所以,寫這封信的人,具備以下幾個特征:第一,他是一位老師,而且很可能是高一年級的老師,才能對14班的情況了如指掌。第二,他資曆較老,思想保守,對楊明宇的教學改革心懷不滿。第三,他嫉妒心極強,在月考、期中兩次考試的競爭中,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脅。第四,他能接觸到學校管理層的一些內部信息,但又不夠核心。第五,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有強烈的動機,去毀掉楊明宇。”
周振邦抬起眼,目光如利劍般刺向王海德:“老王,現在你告訴我,把這五個特征全部放到一個人身上,我們學校裡,還能有誰?”
王海德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一個名字,浮現在他的腦海中,他不敢說出口。
周振邦冷笑一聲,替他說了出來:“劉峰。”
他猛地站起身,在辦公室內踱步,皮鞋踩在地板上,發出沉悶而有力的“咚咚”聲,像是在為某個人的職業生涯敲響喪鐘。
“期中考試輸了,不從教學上找原因,反而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來報複。他以為自己做得很隱蔽,卻不知道他字裡行間的嫉妒和怨毒,就是最清晰的簽名!”
“他已經不是教育理念的問題了,這是人品問題!是道德問題!這種人,怎麼配站在講台上教書育人?”
“王主任!”周振邦的聲音陡然提高,“你立刻去通知他,讓他到我這裡來!我不想聽他任何狡辯,我隻想讓他把這份匿名信,當著我的麵,親口給我念一遍!王主任,你立刻去通知他,讓他寫一份深刻的檢查。尖子班班主任,我看他都不用乾了!全校通報批評,記入檔案,今年的所有評優,一票否決!”
這一連串的決定,每一個都像是重錘,砸得王海德心驚肉跳。他知道,校長這次是動了真怒。劉峰,這個學校多年的“金字招牌”,這次恐怕是要被徹底砸碎了。”
這一刻,周振邦身上散發出的,不再是儒雅校長的溫和,而是一種扞衛者的決絕和憤怒。他要扞衛的,不僅是楊明宇的名譽,更是他決心要在這所學校裡推行下去的那份關於希望和改變的教育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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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海德被這股氣勢震懾住,連忙點頭稱是,轉身快步走出了辦公室。他知道,一場風暴,即將在學校裡掀起。而那個自以為聰明的寫信人,已經親手為自己掘好了墳墓。
他停下腳步,目光穿透窗戶,仿佛看到了另一棟教學樓裡,那個此刻可能正假裝平靜的辦公室。
……
消息像風一樣,在教師辦公室的走廊裡悄然流竄。當王海德略帶同情的複雜目光,走向高一1)班辦公室時,劉峰的心,瞬間沉入了穀底。他辦公室裡那盆精心伺候的君子蘭,仿佛一夜之間也蔫了葉子,那股淡淡的植物清香,此刻聞起來竟也帶著一絲腐朽的氣息。
他知道,自己做得太急,也太蠢了。他以為能借著“師德”這把最鋒利的刀,一刀刺中楊明宇的要害,讓他萬劫不複。可他忘了,現在的楊明宇,已經不是那個初來乍到的愣頭青,他的背後,站著整個14班的學生,更站著一個決心支持他的校長。
“劉老師,校長請您過去一趟。”王海德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公式化而沒有感情。
劉峰感覺自己的血液在瞬間變冷,耳邊傳來一陣“嗡嗡”的蜂鳴。他能看到王海德嘴唇的開合,卻聽不清具體的話語。他扶著桌子站起來,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同事們投來的目光,混雜著幸災樂禍、鄙夷和憐憫,刺在他身上。
但他不能倒。絕不能就這麼倒下!
他幾十年的教學生涯,他全市聞名的“王牌教師”的榮譽,他賴以生存的一切,都不能毀在這裡!毀在楊明宇那個小人手裡!
一個念頭,如閃電般劃過他混亂的腦海。他隻有一個機會了。
走出辦公室的路上,劉峰的腳步虛浮,但他顫抖的手,卻緊緊地攥住了口袋裡的手機。他沒有走向校長室,而是一個拐彎,躲進了樓梯間。他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這才感覺到後背已經被冷汗濕透。
他顫抖著撥通了一個爛熟於心的號碼。
“喂,梁局嗎?……我是劉峰啊……對,對,是我……梁局,我……我遇到天大的麻煩了,您……您無論如何要救救我啊!”他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卑微的祈求。
電話那頭的梁副局長,語氣一如既往地沉穩:“小劉啊,彆急,慢慢說,怎麼回事?”
劉峰語無倫次地將匿名信的事情,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將自己塑造成一個被逼無奈扞衛傳統教育尊嚴的老教師。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那短暫的靜默讓劉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甚至能聽到自己“怦怦”的心跳聲,在空曠的樓道裡回響。
“你啊你,”梁副局長的聲音終於再次響起,帶著一絲恨鐵不成鋼的意味,“手段太糙了!周振邦現在正在氣頭上,我直接出麵反而落了痕跡。這樣,你先彆去見他,就說身體不舒服請假回家。給我一點時間,我去斡旋。”
“謝謝梁局!謝謝梁局!”劉峰如蒙大赦。
“先彆急著謝。”梁副局長的聲音變得有些意味深長,“我聽說,你前兩年收藏了一套‘八八青餅’的普洱茶?品相很不錯啊。”
劉峰的心在抽搐。那套茶,是他托了無數關係,花了兩三年的積蓄,才從一個老藏家手裡收來的寶貝,是他準備留著養老,甚至傳給兒子的傳家寶。每一餅茶磚上,都沉澱著歲月的味道。
他隻在一次拜訪時,在梁副局長麵前“顯擺”過一次,沒想到,他竟記得如此清楚。
劉峰的嘴唇哆嗦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裡艱難地擠出來的:“梁局……您要是喜歡……我……我今晚就給您送過去……”
“哈哈,我就說嘛,小劉是個懂事的同誌。放心,一點小風波,掀不起大浪。安心等消息吧。”
電話掛斷了。劉峰靠在牆上,整個人像被抽空了力氣,緩緩滑坐在地。他仿佛能聞到,自己那套珍藏的普洱茶餅,那股沉穩厚重的陳年木香,正在被吞噬。
他閉上眼,眼前浮現的,是楊明宇那張年輕而平靜的臉。一股無法遏製的屈辱和恨意,從他心底最深處,如毒藤般瘋狂滋生。
楊明宇!這一切,都是因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