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數學考試如同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席卷了整個高一年級的考生。當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時,大家都覺得那並非解脫的福音,隻能算是中場休息的號角,讓哀鴻遍野的學生們有一個短暫喘息的機會,去迎接後麵更加殘酷的考試。
午休時間,食堂裡彌漫著絕望的氛圍。
尖子一班的餐桌區域空氣好像凝固了。好幾個女生趴在桌上肩膀微微聳動,將哭聲死死地壓在臂彎裡。男生們則大多麵色灰敗,眼神空洞地戳著餐盤裡早已冰冷的米飯,食之無味。那米飯的口感在舌尖上顯得異常粗糙,每一次吞咽都像在吞咽石子,堵得人心慌。
這時劉峰也打好了飯,將端著的餐盤重重地放在桌上,發出的“哐當”一聲,周圍的學生都嚇一跳。
“哭什麼哭!像什麼樣子!”他的聲音因為憤怒而顯得有些尖銳,這尖銳的聲音刺激著學生們本就脆弱的神經,“天塌下來了嗎?不過是一場考試!難,是對所有人都難!你們是尖子班,你們的基礎比他們好,底子比他們厚!就算都考得差,你們也一定是分數最高的那一批!”
他的話語很不好聽,非但沒能點燃學生們的鬥誌,反而讓那幾個女生的啜泣聲更大了些。一個男生終於忍不住,帶著哭腔道:“老師,那根本不是難不難的問題,那題……那題就不是給人做的!最後那道題,我連題目都讀不懂!”
“讀不懂也要寫!寫解,寫已知條件,寫公式!每一分都要去摳!你們平時的訓練都忘到哪裡去了!”劉峰的火氣“噌”地一下就上來了,筷子指著那個男生,手都在發抖。
他越是咆哮,學生們的頭就埋得越低。一堵無形的牆在師生之間悄然豎起。劉峰感受到的,不是同仇敵愾,而是畏懼、埋怨和疏離的沉默。這讓他心中更加煩躁。
而在食堂的另一角,十四班的氛圍同樣凝重,卻截然不同。
學生們圍坐在一起,沒人說話,但都在默默地吃飯。他們的臉上寫滿了疲憊和後怕,但眼神裡沒有崩潰,隻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楊明宇沒有多說什麼大道理,他隻是提著一個大塑料袋,走到學生們中間,從裡麵拿出一罐罐還帶著溫熱的旺仔牛奶,挨個放在每個人的餐盤旁。
“喝點熱的,暖暖胃,也暖暖腦子。”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股暖流,流淌每個人的心裡。
王昊拿起那罐小盒的紅色牛奶插上吸管。溫熱香甜的液體順著喉嚨流入到胃裡,驅散了早上因為精神高度緊張而帶來的寒意。他看到周圍的同學,無論是林天、趙敏,還是體育生張偉,都在默默地喝著牛奶。那甜味似乎有一種神奇的魔力,將他們從上午那場噩夢般的考試中暫時拉了回來。
“上午的考試已經結束了。”楊明宇看著所有人都喝了一口,才緩緩開口,“現在,它是一張被收走的廢紙,上麵的對與錯都與你們無關了。你們的戰場在下午。英語,理綜,這才是你們現在唯一需要思考的敵人。”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每一個人:“忘了分數,忘了難度,忘掉一切。記住我們的策略:拿到每一分你能拿到的分。下午兩點我們重新開始。”
沒有激昂的口號,沒有嚴厲的斥責。楊明宇的話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然而,正是這份平靜給予了學生們最強大的定心丸。他們抬起頭看著自己的班主任,那份劫後餘生的惶恐漸漸被“專注”的情緒所取代。
他們默默地加快了吃飯的速度,咀嚼聲清晰而有力。吃完飯沒有人再討論上午的數學,而是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拿出英語單詞卡,開始利用最後的時間進行最後的記憶。
這截然不同的兩幅畫麵,被不遠處巡視的教導主任王海德儘收眼底。他看著劉峰那邊失控的壓抑和楊明宇這邊詭異的平靜,眉頭緊鎖,眼神中流露出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深思。
心態的博弈從踏入考場的那一刻起,勝負的天平似乎就已經在悄然傾斜。
下午兩點,英語考試的鈴聲準時響起。
劉峰主動申請,與另一位老師調換了巡考樓層,他的目的隻有一個——死死盯住十四班的學生。他像一個經驗豐富的獵手遊蕩在走廊裡,銳利的目光透過一扇扇玻璃窗,搜尋著他眼中的“獵物”。
英語,在他看來是最考驗積累的學科。詞彙量、語法、語感,這些都不是靠一兩次投機取巧就能彌補的。十四班或許能在數學上靠著一兩個天才出奇製勝,但在英語這塊硬骨頭麵前,他們的平均分必然會被打回原形。
他的第一個目標,是那個叫張玲玲的話癆胖妞。他記得很清楚,這個女生的英語成績,常年在及格線邊緣徘徊。
聽力考試開始,標準的倫敦腔通過廣播傳遍校園。劉峰看到張玲玲的臉上,果然露出了吃力的表情。她的筆尖在a、b、c三個選項之間猶豫不決,眉頭緊鎖,額頭上甚至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劉峰的嘴角,勾起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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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第二個長對話開始前,他看到張玲玲忽然閉上了眼睛,做了一個深呼吸。雖然這個動作很輕微,卻讓她的身體奇跡般地放鬆了下來。再睜開眼時,她的眼神變了。她不再試圖去聽懂每一個單詞,而是豎起耳朵像雷達一樣捕捉著那些英語老師在考前反複強調的關鍵詞:時間、地點、人物、原因、轉折詞……
當聽到“because”時,她的筆立刻在草稿紙上畫下了一個重點符號;當聽到“but”時,她立刻警覺起來,知道後麵的內容才是關鍵。
她的筆開始在答題卡上移動,速度不快,但每一次填塗,都顯得異常果斷。
劉峰的笑容僵在了臉上。這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應試狀態——不追求完美,隻追求效率。這不是學霸的碾壓,而是一種極其務實甚至有些“功利”的生存技巧。
他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煩躁,將目光轉向了另一個目標——體育生張偉。
在劉峰的認知裡,體育生和英語,就像水和油,永遠無法相融。他斷定張偉的卷麵此刻必然是一片空白。
然而,他看到的景象再次顛覆了他的認知。
張偉正埋頭於作文部分。他沒有去嘗試那些華麗的從句或者複雜的詞彙,他的筆下,全都是最簡單、最基礎的主謂賓結構。veryuch.”
楊老師是個好老師。他教得很好。他幫助我們努力學習。我們都非常喜歡他。)
這些句子,在劉峰這樣的老教師看來,簡直就是小學生水平,幼稚得可笑。但讓他心驚的是,張偉寫下的每一句,都沒有明顯的語法錯誤!主謂一致、時態、人稱,這些最容易出錯的基礎點,他竟然都掌握了!
劉峰猛然想起了之前聽到的傳聞——楊明宇讓體育生們在跑步和做俯臥撐的時候,用“肌肉記憶法”來背誦句型和口訣。當時他隻當是個笑話,此刻親眼看到成果,那笑話卻變成了一記響亮的耳光,火辣辣地抽在他的臉上。
他感到一陣口乾舌燥,下意識地移開目光,最後落在了趙敏的身上。
那個創造了生物奇跡的女生,此刻正以一種驚人的速度,閱讀著那篇關於環境保護的完形填空。她的眼神專注而冷靜,筆尖在文章的關鍵詞下輕輕劃過,然後在選項中進行精準的排除。她的動作行雲流水,充滿了理性的美感,仿佛不是在做英語題,而是在進行一場精密的外科手術。
劉峰的心,一點點地往下沉。
他引以為傲的“積累論”,在楊明宇那種鬼神莫測、直擊要害的教學方法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短暫的休息過後,下午四點,理綜考試的鈴聲響起。
物理、化學、生物,三百的分值,兩個半小時的時間。這是對學生知識儲備、邏輯思維、時間分配能力和體力的終極考驗。
劉峰幾乎是第一時間,就來到了趙敏所在的考場外。他像一尊門神,死死地守在那裡,他要親眼見證,這個生物天才,是如何在物理和化學的聯合絞殺下折戟沉沙的。
考試開始的指令下達,考場內響起一片翻動試卷的“嘩啦”聲。
劉峰看到,趙敏拿到試卷後做出了一個讓他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的舉動。她沒有從第一道物理選擇題開始,而是直接將試卷翻到了最後,翻到了生物部分。
她的筆尖,在生物卷麵上開始了舞蹈。
細胞結構、光合作用、遺傳定律、生態係統……這些對於其他學生來說需要絞儘腦汁思考的題目,在她筆下仿佛都變成了1+1=2的基礎運算。她的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冷靜得像一台精密的人形答題機迅速而準確地收割著分數。
劉峰的雙手,在口袋裡不自覺地攥成了拳頭。他心中冷哼:“生物好又怎麼樣?理綜看的是總分!等你做完生物,剩下的時間,根本不夠你啃下物理和化學!”
三十分鐘,僅僅三十分鐘,劉峰就看到趙敏停下了在生物部分的作答,然後,她將試卷翻回了最前麵——物理。
她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麵對那些複雜的力學分析和電學電路圖,她眉頭緊鎖,但並未慌亂。她嚴格執行著楊明宇的指令,先快速瀏覽了一遍所有的物理題,將自己有把握的、一眼就能看出解題思路的簡單題,用筆在序號上輕輕打了個勾。
然後,她開始按著勾選的順序,逐一攻克。
這道力學平衡題,會!做!
這道電路串並聯題,是基礎!做!
這道關於能量守恒的大題,第一小問是送分的!做!
她像一個在雷區裡排雷的工兵,小心翼翼地繞開那些她沒有把握難度極高的“炸彈”,精準地拆解著每一顆自己能力範圍內的“地雷”。她的草稿紙上畫滿了受力分析圖和電路圖,每一個步驟都清晰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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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峰站在窗外看得心驚肉跳。趙敏的這種策略讓他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她放棄了難題,卻保證了極高的正確率。這意味著,她在物理這門弱項上依舊能拿到一個相當可觀的基礎分。
當趙敏開始轉攻化學部分時,劉峰再也看不下去了。他感到一種恐慌,一種對局勢失去掌控的恐慌。他邁開腳步幾乎是逃也似地走向了另一個他重點關注的考場——林天所在的考場。
如果說趙敏是十四班的“盾”,穩紮穩打,那林天,就是那把最鋒利的“矛”!他要親眼看看,這把矛在理綜這張堪稱銅牆鐵壁的試卷麵前會不會被折斷!
他走到考場窗外,一眼就看到了林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