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些地方，你一輩子可能隻去一次，但那一次的經曆，足以在你的人生留下很深的記憶。市中級人民法院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開庭的那天天陰沉沉的，壓抑得人喘不過氣。
李浩和他的母親站在台階下，兩個人都穿了自己最體麵的衣服，卻依然掩不住緊張和憔悴。李浩的母親緊緊攥著兒子的手，手心冰冷，青筋凸起。
“彆怕，”楊明宇走上前安慰道，“我們都在。張律師說了，我們準備得非常充分，要相信專業的力量。”
他身後，站著王昊、林天、趙敏和陳靜。這四個表情也是充滿了凝重。
張律師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他從法院裡走了出來，朝楊明宇點了點頭，然後對李浩母子露出了一個微笑說道：“放心，深呼吸。記住我跟你們說的，法庭之上我們隻講證據和法律。情緒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這話說得輕巧，但對於一個即將決定丈夫與父親命運的家庭來說，保持冷靜幾乎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庭審開始了。
公訴人宣讀著起訴書。一連串的法律術語像是機關槍一樣脫口而出，“涉案金額巨大”、“社會危害性嚴重”、“主要責任人”……每一個詞，都讓李浩一家心驚膽顫。
李浩的母親身體開始微微發抖，臉色變得慘白。李浩則死死地咬著嘴唇，幾乎要咬出血來。
坐在旁聽席上的趙敏下意識地握緊了陳靜的手。她有過家人重病的經曆，最能體會那種眼睜睜看著親人受苦，自己卻無能為力的絕望。
公訴人陳述完畢，整個法庭的氣氛降到了冰點。在那些冰冷的證據和嚴謹的法律條文麵前，任何個人的情感和辯解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終於，輪到辯護方發言了。
張律師站了起來。他沒有立刻反駁，而是先向法官和陪審團鞠了一躬，然後，他從厚厚的卷宗裡抽出了第一份文件。
“審判長，各位陪審員，我的當事人，對於他參與的項目並造成了不良社會影響的事實供認不諱，並深感悔恨。但是，我今天要向法庭證明的是，他在整個案件中，更多地是一個被欺騙的‘受害者’，而非一個主觀惡意的‘加害者’。”
說完，他按下了投影儀的開關。
大屏幕上出現的，不是密密麻麻的文字，而是一張色彩分明的數據流向圖。
“這是我們團隊通過對檢方提供的超過一萬條銀行流水數據進行建模分析後，得出的資金流向動態圖。”張律師指著屏幕上的一個節點，“請注意這個時間點，我的當事人向上線轉賬的這筆最大金額的款項，比他與下線簽訂合同、收到款項的時間，足足早了三天。如果他是一個處心積慮的詐騙犯，這個操作是完全不合邏輯的。”
林天坐在旁聽席上，看著自己熬了好幾個通宵做出來的模型被呈現在法庭上，心臟不爭氣地“怦怦”直跳。這比他做出任何一道奧賽題，甚至比他寫的遊戲deo被人誇獎都來得更刺激。
這是他的代碼，在如此莊嚴的場合為一個人的命運提供佐證。
接下來，張律師又呈上了第二份“證據”。
這份證據，是一份長達十幾頁的《關於李建軍先生在案件中行為動機及心理狀態的分析報告》。
“審判長，這份報告是由我們團隊中的心理學愛好者，在我的指導下，通過與我當事人家屬的多次深度訪談，並結合其個人成長經曆、家庭經濟狀況、社會交往圈層等多個維度共同完成的。”
趙敏和陳靜在下麵緊張得手心都開始冒汗。她們知道，這份報告裡凝聚了她們倆多少個日夜的心血。趙敏負責提供感性的視角，而陳靜則負責用她那強大的邏輯歸納能力將這些感性的素材整理成理性的文字。
張律師繼續說道：“報告的核心觀點是，我的當事人文化水平不高，信息渠道閉塞，但又背負著沉重的家庭責任，極度渴望通過一次‘機會’來改變命運。這種心理，讓他成為了那些更專業的詐騙團夥眼中最完美的‘獵物’和‘替罪羊’……”
他引述了報告中趙敏和陳靜記錄下的李浩父親與那個“上線”的幾次關鍵對話。那些對話將一個老實巴交的中年人，如何一步步被引誘、被洗腦的過程展現得淋漓儘致。
公訴人幾次試圖反駁，稱這些“心理分析”不具備法律效力。
但張律師卻反問道：“法律的根本是為了懲罰罪惡，還是為了拯救人心？如果我們的法律不能體察到一個普通人在複雜社會中的掙紮與無奈，那它和一台冰冷的審判機器又有什麼區彆？”
這充滿了人文關懷的質問，讓威嚴的法庭出現了一絲人性的鬆動。主審法官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他一直沉默地聽著，此刻卻微微點了點頭。
庭審持續了整整一個上午。
當法官宣布休庭擇日宣判時，李浩的母親幾乎要癱倒在椅子上。
結果還未可知，但所有人都清楚，張律師的辯護非常成功。他沒有去推翻事實，而是從“動機”和“情理”的角度為李浩的父親爭取到了最大的同情和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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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庭期間，主審法官在整理文件時，看似不經意地說了一句：“辯護人提供的證據和分析很有新意，也很有價值。合議庭在最終判決時會充分考慮被告人的自首情節、退贓態度，以及其在案件中所處的具體地位和被脅迫的狀況。”
這句話讓李浩和母親的心裡亮堂了許多。
雖然最終的判決還沒有下來，但已經為這個案子的結局定下了一個相對樂觀的基調。一個遠比他們預想中要好得多的結果幾乎成為定局。
走出法院的那一刻，壓抑了一上午的情緒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李浩的母親再也忍不住，靠在法院門口的石獅子上捂著臉哭。
李浩的眼眶也紅了，但他沒有哭。他隻是走上前，笨拙地拍著母親的背，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媽，沒事了……會好起來的……沒事了……”
王昊默默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皺巴巴的紙巾遞了過去。林天則酷酷地扭過頭，假裝在看風景，但那微微泛紅的耳朵還是出賣了他內心的波動。
等母親的情緒稍微平複了一些，李浩忽然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舉動。
他拉著母親，走到了楊明宇和王昊等同學的麵前。然後對著他們鞠了一躬。
沒有“謝謝”，沒有多餘的言語。
但它包含了太多的東西：絕境中的感恩，無法言說的愧疚，以及對未來的希望。
楊明宇連忙上前和趙敏一起將母子二人扶了起來。他看著李浩那雙重新亮起光芒的眼睛，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著說：
“都過去了。記住，你不是一個人。我們14班永遠是你的後盾。”
天空依舊陰沉，但所有人的心裡都亮堂了起來。
這個曾經瀕臨破碎的家庭，在那個陰鬱的午後終於迎來了重建的希望。而14班這群少年，也用他們的熱血和擔當完成了對“集體”二字的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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