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誌明吐掉嘴裡的煙蒂,紅色的火星在黑暗中劃出一道弧線,隨即被輪胎碾碎在無名的公路上。他雙手握著方向盤,十八個輪子的重型貨車像一頭疲憊的鋼鐵巨獸,咆哮著穿行在濃得化不開的夜色中。
“媽的,這鬼路。”他嘟囔著,眼角瞥向儀表盤上的時鐘。淩晨兩點十七分。他已經連續開了九個多小時,眼皮沉得像掛了鉛塊。
這條路他跑過不少回,但每次夜裡經過這段總感覺不對勁。路兩旁是看不到頭的黑鬆林,據說曾經是片亂墳崗,後來修路時平了,但老司機們都說這兒邪門得很。劉誌明向來不信這些,他隻知道這趟貨要是遲了,那個狗娘養的老板又會扣他工錢。
收音機嘶嘶啦啦地響著,原本清晰的頻道忽然灌滿了雜音。劉誌明煩躁地拍了幾下,卻隻換來更刺耳的噪聲。
“操!”他乾脆關掉了收音機。
就在這時,前方隱約出現一點昏黃的燈光。隨著距離拉近,那燈光顯出一塊歪斜的招牌:“長途汽車旅館”。招牌下麵的“館”字有一半不亮了,隻剩下“長途汽車旅”幾個字閃著詭異的紅光。
劉誌明記得這地方。破舊不堪,但價格便宜,更重要的是總有那些幾十塊就能玩一次的雞婆。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方向盤一打,貨車緩緩駛入了停車場。
停車場裡隻停著兩三輛看不出年份的舊車,鏽跡斑斑,仿佛已經在這裡停了幾十年。旅館的主樓看上去比上次來更加破敗,牆皮大塊脫落,露出裡麵黑乎乎的內裡。隻有前台的那扇小窗戶還亮著燈,像一隻昏昏欲睡的眼睛。
劉誌明把車停好,拎起他的背包跳下車。空氣中有種說不出的味道,像是鐵鏽和什麼東西腐爛的混合氣味。他聳聳肩,大步走向前台。
櫃台後麵坐著一個老頭,瘦得嚇人,眼眶深陷,正低頭看著什麼。聽到腳步聲,他緩緩抬起頭,那雙眼睛讓劉誌明不由得一愣——渾濁得幾乎看不到瞳孔,全是白茫茫的一片。
“住店?”老頭的嗓音沙啞得像是砂紙磨過木頭。
“嗯,最便宜的就行。”劉誌明掏出身份證和幾張皺巴巴的鈔票扔在桌上。
老頭慢慢登記著,手指乾瘦得像雞爪。遞回鑰匙時,劉誌明注意到老手腕上有幾道深可見骨的傷痕,但他沒多問——這路上稀奇古怪的人和事多了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鑰匙上掛著的門牌號已經磨損得看不清數字。老頭抬手指向走廊儘頭:“最後一間。”
劉誌明順著昏暗的走廊向前走,腳下的地毯濕漉漉的,散發著一股黴味。牆壁上原本的壁紙大多卷邊脫落,露出下麵暗黃色的牆坯。有幾處牆皮剝落的地方,他看著總覺得像是某種扭曲的人臉。
他的房間在走廊最深處。鑰匙插進鎖孔時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好像很久沒人打開過這扇門了。
房間裡的氣味更重,是一種混合著消毒水和腐敗氣息的味道。劉誌明扔下背包,環顧四周:一張吱呀作響的鐵架床,床單上有來曆不明的汙漬;一台老式電視機,天線已經折斷;衛生間的水龍頭每隔幾秒就滴下一滴水,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他媽的,連張像樣的椅子都沒有。劉誌明心裡罵著,卻也不指望這種路邊野店能有多好。他來這裡的目的很簡單:睡一覺,找個便宜雞發泄一下。
從背包裡摸出半瓶白酒,劉誌明仰頭灌了一口。火辣辣的液體順著喉嚨燒下去,讓他暫時忘記了疲憊。他又喝了幾口,然後從錢包裡抽出一張皺巴巴的小廣告紙。上麵印著一個模糊的女人照片和一行電話號碼,底下寫著“包夜特價”。
這種小廣告在卡車司機中間流傳很廣,都是些年紀大或者相貌醜的妓女,去不了會所,隻能在這種路邊旅館做皮肉生意。劉誌明離婚後就經常找這種,便宜,不挑食,完事走人,乾淨利落。
他掏出手機撥通了號碼。響了好幾聲才有人接起,是個女聲,低沉沙啞。
“要服務?”單刀直入,連句問候都沒有。
“嗯,包夜什麼價?”劉誌明問道,一邊又灌了口酒。
“老價錢。”對方簡短地回答,“房間號?”
劉誌明報出門牌,對方嗯了一聲就掛了電話。他放下手機,總覺得這次的通話有些奇怪,但又說不上來哪兒不對。也許是太直接了,連價錢都沒確認?他搖搖頭,覺得自己想多了,這種廉價交易本來就是這樣。
他脫掉上衣,露出長期開車積累的啤酒肚和鬆垮的肌肉。衛生間裡的鏡子被什麼東西糊住了大半,隻能映出人模糊的輪廓。劉誌明懶得清理,就用濕毛巾隨便擦了擦臉和腋下。鏡中他的影像扭曲不定,仿佛不是一個人站在那兒。
大約二十分鐘後,敲門聲響起。不輕不重,正好三下。
劉誌明打開門,外麵站著一個女人。她低著頭,長發遮住了大半張臉,隻能看到尖削的下巴和慘白的皮膚。身材瘦得有些過分,穿著一條褪色的連衣裙,裙擺下露出的小腿細得像竹竿,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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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吧。”劉誌明側身讓她進門,順手把門關上。
女人慢慢走到床邊坐下,始終沒有抬頭。劉誌明注意到她的動作有些僵硬,像是關節不太靈活的樣子。
“先錢後貨,老規矩。”劉誌明數出兩張鈔票遞過去。
女人伸出手,她的手指異常細長,指甲縫裡似乎有什麼黑乎乎的東西。她接過錢,看都沒看就塞進裙子的口袋裡。這個動作讓劉誌明又感到一絲不對勁——通常這些妓女都會仔細數清楚才收起來的。
“怎麼稱呼?”劉誌明一邊問,一邊又喝了口酒。
女人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回答:“小梅。”聲音乾澀,像是很久沒說話的樣子。
劉誌明沒太在意,這種女人多半都有好幾個化名。他放下酒瓶,開始脫褲子:“洗過了嗎?”
小梅點點頭,還是沒有抬頭。劉誌明覺得有點惱火,他最喜歡看那些女人在他麵前泛濫的表情,但這一個連臉都不露。
“抬起頭來,讓老子看看貨。”他粗魯地說。
小梅緩緩抬起頭,長發向兩邊滑落,露出一張臉。劉誌明愣了一下。這女人算不上漂亮,麵色蒼白得像紙,五官平平無奇,但有一雙異常大的眼睛,黑得看不到底,直勾勾地盯著人看時讓人心裡發毛。
最讓人不適的是她的表情——完全沒有表情。不像通常的雞那樣故作媚態或麻木不仁,而是一種空洞,仿佛這隻是一張麵具,後麵什麼都沒有。
“操,長這樣確實隻值這個價。”劉誌明為了掩飾突然的心悸,故意大聲說道,“來吧,趕緊完事睡覺,休息夠了還得再來。”
他伸手去拉女人,觸碰到她手臂的瞬間不由得縮了一下——那皮膚冰涼得不似活人,而且異常光滑,幾乎不像人類的肌膚。
小梅順從地躺到床上,連衣裙褪到腰間。她的身體比看上去還要瘦,肋骨一根根清晰可見,腹部深深地凹陷下去。劉誌明注意到她胸口有一些暗紅色的斑塊,像是淤青又像是彆的什麼。他懶得細想,這種廉價雞身上有點傷痕再正常不過。
事畢,劉誌明癱倒在床上,喘著粗氣。小梅靜靜地起身,穿好裙子,又坐回床邊,背對著他。
“喂,再來一次。”劉誌明說著,伸手去摸她。但就在他的手指即將觸碰到她的瞬間,小梅突然轉過頭來——那個轉頭的動作極其詭異,她的身體完全沒有動,隻有頭轉了整整一百八十度,那雙黑洞般的眼睛直直地盯著他。
劉誌明嚇得猛地縮回手,酒醒了大半。
“你、你他媽的......”他結結巴巴地說不出完整的話。
小梅的頭緩緩轉回正常位置,然後她站起身,向門口走去。
“等等!你去哪兒?”劉誌明喊道。包夜的錢都付了,這女的才一次就要走?
小梅在門口停住,慢慢回過頭。她的臉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更加蒼白,幾乎透明。
“廁所。”她簡短地說,聲音比之前更加沙啞。
劉誌明鬆了口氣,原來是去廁所。他覺得自己剛才一定是眼花了,人怎麼可能那樣轉頭?肯定是太累了,加上酒精作用。
“快點。”他嘟囔著,又拿起酒瓶灌了一口。
小梅進了衛生間,關上門。劉誌明聽著裡麵傳來微弱的噓噓聲,漸漸放鬆下來。他點了一支煙,深吸一口,試圖平複仍在狂跳的心臟。
一分鐘後,水聲停了,但小梅沒有出來。劉誌明等得不耐煩,喊道:“喂!掉馬桶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