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兩點十七分,陳浩拖著疲憊的身子推開家門時,發現妻子林薇正蜷縮在沙發上刷手機,屏幕的光映在她臉上,明明滅滅。
“媽的,這破導航差點讓老子開進溝裡。”陳浩把鑰匙往玄關一扔,扯開領帶,“西郊那鬼地方,路燈都沒幾個亮的,以後給再多錢也不接這種單了。”
林薇頭也沒抬,嗤笑一聲:“得了吧,上次接殯儀館的活兒你也是這麼說的,結果人家加了幾十塊,你屁顛屁顛就去了。”
陳浩是專跑夜班的網約車司機。他悻悻地脫下外套,湊到妻子身邊,手不老實起來:“殯儀館好歹有活人喘氣兒,西郊那片廢街是真他媽的邪門。”
林薇笑著躲開他冰涼的手:“滾蛋,一身寒氣。什麼廢街能把陳大膽嚇成這樣?”
“就光明路往西那段,政府規劃了七八年也沒動靜,整條街都搬空了,就剩幾個釘子戶。”陳浩比劃著,“邪門的是,導航非讓我從那裡穿過去,明明有大道不走。”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開進去才發現,整條街的電都斷了,黑得跟墨缸子似的。可開到街中間,突然有棟樓亮著燈,一樓還是個便利店。”
林薇終於放下手機,挑眉:“喲,深夜便利店?你沒順便買包煙?”
“買個屁!”陳浩喉結滑動,“那店亮得紮眼,但裡麵貨架全是空的,就一個穿白衣服的店員背對著門口擦櫃台。最他媽瘮人的是,店門口坐著個老頭,正在盆裡燒紙錢,火苗旺得嚇人,可一點煙都沒有。”
夫妻倆沉默了幾秒。林薇咂咂嘴:“估計是哪個老頭祭奠親人吧?你就自己嚇自己。”
陳浩卻猛地抓住妻子的大燈:“不對勁。我車開過去的時候,明明車速不慢,可那老頭燒紙的盆子,火苗連晃都沒晃一下。就像...就像那截路是幅畫似的。”
他繼續描述,那晚的恐懼似乎又回來了:“我嚇得一腳油門衝出去,從後視鏡看,那亮光突然就沒了,整條街又黑透了。可開出老遠,導航還他媽在提示——‘請掉頭,您已偏離路線’。”
林薇皺起眉頭,終於顯露出一絲認真:“你確定不是眼花了?疲勞駕駛會出現幻覺。”
“絕對是真的!”陳浩語氣激動,“而且回來路上,我總覺得後座有人似的,後背涼颼颼的,看了好幾次都沒有。可剛才下車關門時,我清清楚楚聽到後座有東西掉下去的聲音,低頭一看...”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東西,扔在茶幾上。
那是一個小小的、手工編織的紅色護身符,已經很舊了,邊緣磨損,散發著淡淡的檀香和某種難以形容的陳腐氣味。
“這什麼玩意兒?”林薇捏起來,一臉嫌棄,“哪個乘客落下的?臟死了。”
“不知道,”陳浩臉色發白,“但我撿起來的時候,感覺冰涼刺骨,像捏著一塊冰。”
林薇把護身符丟回茶幾,打了個哈欠:“行了,明天扔了吧。估計是哪個老太太求的平安符,落你車上了。趕緊洗澡睡覺,一身煙味臭死了。”
這件事似乎就這麼過去了。
直到三天後的夜晚。
陳浩那天收工早,十一點就到家。林薇正對著梳妝台塗抹護膚品。陳浩從後麵抱住她,咬著耳朵說些下流話:“...等會兒彆洗玩意兒,粘糊糊方便我深入交流。”
林薇笑罵著推開他:“死相,滿腦子就那點事兒...嗯?”
她突然頓住,目光盯著鏡子裡的梳妝台台麵。
“怎麼了?”陳浩問。
“那個護身符,”林薇聲音有點變調,“我明明記得昨晚把它扔進客廳垃圾桶了。”
陳浩一愣,回頭看向梳妝台。那個陳舊的紅色護身符,正安安靜靜地躺在林薇的首飾盒旁邊,在燈光下顯得格外紮眼。
夫妻倆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一絲驚疑。
“你記錯了吧?”陳浩強笑道,“或者是你又撿回來了?”
“我撿這晦氣東西乾嘛?”林薇聲音拔高,“肯定是你又拿進來的!”
“我閒得蛋疼嗎?”陳浩也惱了。
爭吵了幾句,最後陳浩一把抓過護身符,猛地打開窗戶扔了出去:“行了!這下清淨了!”
他們睡下了。但夜裡,陳浩似乎聽到一種極細微的聲音,像是指甲在木頭上輕輕刮擦。他太累了,以為是錯覺,翻個身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林薇的尖叫聲驚醒了陳浩。
“啊......!它...它又回來了!”
那個紅色的護身符,端正地放在陳浩的枕頭邊上,幾乎就挨著他的鼻尖。
一股寒意終於徹底攫住了這對夫妻。
恐懼取代了疑惑。陳浩抓起護身符,開車衝到市區外的河邊,奮力將它扔進了渾濁的河水裡,看著它沉下去才回家。
毫無用處。第二天,它出現在廚房的炒鍋裡。
林薇崩潰地把它塞進樓下的公共垃圾桶,甚至倒了一大勺餿水在上麵。
傍晚,它貼著門縫滑了進來,像一片無聲無息的紅色落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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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試過燒它,但它燒不著,連熏黑痕跡都沒有;試過用剪刀絞碎,但刀刃根本無法穿透那些看似脆弱的紅線;它甚至跟著陳浩出過一次車,被他扔在幾十公裡外的高速路服務區,卻又在他回家時,率先出現在家門口的地墊上。
它就像一個沉默的、冰冷的、無法擺脫的幽靈。
夫妻倆的生活開始變得不正常。他們不再開玩笑,不再有親密接觸,夜裡睡覺必須開著所有的燈。一點輕微的聲響都能讓他們驚跳起來。他們頻繁地爭吵,互相指責是對方帶來了這厄運。
“是不是你拉的哪個死鬼乘客?!”林薇尖聲質問。
“放你娘的屁!是不是你從哪個廟裡求來的邪門東西?!”陳浩紅著眼吼回去。
直到一周後的深夜,事情發生了詭異的變化。
陳浩那晚沒出車,兩人早早躺下,卻都睜著眼不敢睡。臥室的燈開著,那個紅色的護身符被他們塞進一個鐵餅乾盒裡,蓋子壓得死死的,就放在臥室牆角。
淩晨時分,周圍靜得可怕。
忽然,一陣極其喧鬨的人聲和汽車鳴笛聲由遠及近,仿佛外麵冰冷的馬路瞬間變成了繁華的鬨市。
夫妻倆同時一震。
“這他媽幾點了?外麵搞什麼?”陳浩罵了一句,壯著膽子走到窗邊,猛地拉開窗簾。
窗外,依舊是寂靜的深夜小區,路燈昏暗,空無一人,一輛車都沒有。
但那喧鬨聲絲毫沒有減弱,反而更加清晰,就在耳邊轟鳴,甚至有模糊的店鋪促銷廣播、小孩的嬉笑聲、自行車鈴鐺聲...
可眼前,隻有死寂的夜景。
“聲音...是哪來的?”林薇縮在被子裡,聲音發抖。
陳浩臉色慘白,他猛地意識到,這喧鬨聲...似乎是從房間裡那個鐵盒子裡傳出來的。
他僵硬地轉過頭,盯著牆角的鐵盒。
那些熱鬨的市井聲音,的的確確是從密封的鐵盒裡滲出來的!仿佛那個小小的盒子裡裝著一個沸騰的世界。
緊接著,更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鐵盒裡熱鬨的市井聲突兀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他們無比熟悉的聲音——他們自己的聲音!
先是陳浩的嗓音,帶著剛回家時的疲憊和煩躁:“...西郊那鬼地方,路燈都沒幾個亮的...”
然後是林薇的,帶著戲謔:“...上次接殯儀館的活兒你也是這麼說的...”
是他們一周前那天晚上的對話!一字不差,連語氣和停頓都完全一致,從那個鐵盒裡清晰地播放出來,就像一台高保真的錄音機。
那晚,這個護身符才剛剛被帶回家!
夫妻倆如同被冰水澆頭,渾身血液都凍住了。他們驚恐萬狀地看著對方,又死死盯住那個不斷傳出他們私密對話的鐵盒。
聲音在繼續,播放到陳浩描述西郊廢街的見聞。
當鐵盒裡的“陳浩”說到“店門口坐著個老頭,正在燒紙錢盆”時——
呼。
一團幽藍色的、毫無溫度的火苗,突兀地出現在鐵盒正上方的空氣中,靜靜燃燒,勾勒出一個模糊的盆子的形狀。
就像...有人在房間裡燒紙錢。
當鐵盒裡的聲音說到“導航還他媽在提示‘請掉頭,您已偏離路線’”時
一個冰冷、毫無情感波動的電子女聲,同步在臥室裡響起,蓋過了盒子裡錄音的聲音:
“請掉頭。”
“您已偏離路線。”
“請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