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清明剛過，梨樹村的梨花開了，漫山遍野的白，像是剛落了一場新雪。村東頭的老梨樹下，幾個老人正曬著太陽閒聊，梨花花瓣偶爾飄落，沾在他們的衣襟上。
“聽說張小強家出怪事了。”七十多歲的李老漢壓低聲音，臉上的皺紋擠成一團。
“啥事？”旁邊的趙婆子立刻湊過來，渾濁的眼睛裡閃著好奇的光。
“他家米缸，天天少米。”
“少米？怕不是遭了老鼠？”
“怪就怪在這兒，”李老漢神秘地搖頭，“缸邊撒了石灰粉，一個腳印都沒有。缸蓋蓋得嚴嚴實實，鎖得好好的，可每天就是會少掉一碗米的量，不多不少。”
眾人頓時噤聲，麵麵相覷。在梨樹村，這種怪事隻有一個解釋——被“東西”借米了。
村裡老一輩都知道，有些看不見的“鄰居”會向人借東西。借鹽借糖借火都有，但最邪門的，還是“借米”。
二十五歲的張小強站在自家米缸前，眉頭緊鎖。他是村裡少數讀過大學的年輕人，在省城做程序員，隻有長假才回梨樹村。父親早逝，母親改嫁，還好留下一些積蓄夠他勉強念完大學。老宅平時空著，這次他是趁年假回來整理遺物的，打算把老宅租出去。
科學，這一定是科學能解釋的現象。張小強反複檢查這個老式的木米缸。缸體完好無損，蓋子嚴絲合縫，還加了把新鎖。他特意在周圍撒了石灰粉，又悄悄安裝了攝像頭。
可是每天清晨，鎖依舊完好，石灰粉上一個腳印都沒有，米卻準時少掉一碗。攝像頭每晚淩晨三點準時失靈，恢複時米已經少了。
“小強啊，這不是尋常事，”隔壁的王嬸好心勸他，“去找孫婆婆看看吧，她懂這個。”
張小強本想拒絕，但想到連續七天發生的怪事，心裡發毛，終於點頭。
孫婆婆是村裡最年長的老人，住在山腰的一間舊屋裡。九十多歲的年紀。她聽了張小強的敘述，乾瘦的臉上皺紋更深了。
“這是在借米啊。”孫婆婆歎了口氣，“那些看不見的鄰居，遇到困難了，會向人借東西。米是活人的主食，也是它們的香火。”
“那為什麼找我借？”
“因為你家沒人住，它們覺得便宜。”孫婆婆的眼睛盯著張小強，“但借米有借有還，它們會用彆的方式報答。怕的是...它們借的不是米。”
張小強背後升起一股寒意：“那是什麼？”
“借的是你家的‘人氣’。”孫婆婆緩緩道，“它們借米，米量你家的福氣；它們吃米，米沾你家的運勢。一天一碗，等到借夠數了...”
“會怎樣？”
“你就成了它們的家人。”孫婆婆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它們會把你當自家人，接你去一起住。”
張小強汗毛直立：“那怎麼辦？”
“隻有一個法子——量米問陰。”
孫婆婆告訴張小強，要準備三碗新米，三炷香，三張黃紙。今晚子時，在米缸前點上香，將三碗米一字排開。然後要恭敬地詢問：“哪位鄰居借米？有何困難？需要多少？”
若是善意的，第一碗米會慢慢陷下去一個窩，表示需要再借幾天；若碗中米粒憑空跳動，便是急躁之徒；最怕的是第三碗米——如果米粒憑空消失，就必須立即停止問話，封缸貼符，因為那表示遇上了“惡鄰”。
孫婆婆再三囑咐：“記住，無論看到什麼，千萬彆伸手碰那些米！一旦人的手碰到了問陰米，就表示你答應它們的一切要求。”
張小強雖然不信，但祖母生前敬重孫婆婆，他隻好照做。從鎮上買來所需物品，等到晚上11點，他在米缸前擺好架式。
老宅的燈全部打開，明晃晃的照得每個角落都無處躲藏。張小強覺得自己真是瘋了，一個理工男居然在做這種迷信的事。但連攝像頭都能被乾擾，這事實在蹊蹺。
11點整，他點上香，插在米缸前的香爐裡，然後將三碗新米一字排開。
“哪位鄰居借米？有何困難？需要多少？”張小強按照孫婆婆教的話，恭敬地問道。
什麼也沒有發生。
三碗米靜靜地待在那裡，紋絲不動。張小強等了十分鐘，自嘲地笑了。真是荒唐，自己居然相信這種——
突然，所有的燈同時熄滅。
黑暗中，隻有三炷香的紅色光點時明時暗。張小強屏住呼吸，聽見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他的眼睛逐漸適應黑暗，借著窗外微弱的月光，看見第一碗米的表麵慢慢陷下去一個小窩，像是被無形的手指按了一個坑。
張小強頭皮發麻，但還是記得孫婆婆的囑咐：“您是需要再借幾天嗎？”
話音剛落，第二碗裡的米粒突然跳動起來，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碗裡翻攪，米粒相互碰撞發出細碎的聲響。
“您很著急嗎？”張小強聲音發顫。
這時，第三碗米突然憑空升起一縷輕煙，碗中的米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碳化，最後化作一縷青煙消失不見，碗底空空如也！
張小強倒吸一口涼氣，想起孫婆婆的警告，轉身就要跑。
可是已經晚了。
那三炷香突然加速燃燒，轉眼間就燒到了儘頭。香灰落在第一碗米中，米碗突然翻轉，扣在地上。第二碗米中的米粒跳得更急了，劈啪作響。而那隻空碗，突然滲出暗紅色的液體，像是凝固的血。
“滾開！”張小強大吼一聲，下意識地伸手想去打翻那碗——
就在他的手指即將碰到碗邊的瞬間，他猛地想起孫婆婆的警告，硬生生停住了。
好險！就差一點！
張小強縮回手，連退幾步，摸黑找到電閘，推了上去。燈亮了，堂屋恢複光明。地上隻有三隻碗，其中一隻翻扣著，一隻裡麵有些米粒，另一隻...是空的，乾乾淨淨，什麼液體也沒有。
難道剛才是幻覺？張小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查看手機，發現剛才那段時間的監控再次失靈。
這一晚，張小強徹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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