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村後山那片老墳地,一直有個說法:橫死的人,要是怨氣沒散,就離不開死的那塊地方,會一直徘徊。但沒人真正見過,直到李如堂出事。
李如堂不是我們本村人,是幾十年前從外地搬來的,性子孤僻,一個人住在村西頭那間快塌了的土坯房裡。他死得突然,也死得蹊蹺。那天早上,有人發現他直挺挺地倒在屋後那條乾溝裡,脖子以一種不可能的角度扭著,眼睛瞪得老大,像是死前看到了什麼極嚇人的東西。派出所來看過,說是夜裡走路,踩滑了摔下去,磕到了頭,意外沒了。村裡人幫忙草草辦了後事,就埋在了後山老墳地最外邊。
事情過去大概個把月,怪事就來了。
先是王明亮家的牛。王明亮那天貪活,收工晚,牽著牛從後山腳下過。那牛平時溫順,走到離老墳地還有百十步遠的地方,突然就不走了,蹄子死死釘在地上,任憑王明亮怎麼打怎麼拽,就是不動彈,鼻孔噴著粗氣,渾身肌肉繃得鐵硬,一雙牛眼驚恐地望著墳地方向。王明亮罵罵咧咧,覺得邪門,但天色擦黑,他心裡也發毛,隻好繞了遠路回家。
接著是張屠夫。他膽子大,不信邪。那天晚上在鄰村喝了酒,醉醺醺地非要抄近路,從老墳地邊上穿過去。第二天被人發現時,他躺在墳地邊的草稞子裡,人倒是沒事,就是嚇傻了似的,問啥都隻是哆嗦,嘴唇烏青。緩了好幾天,他才斷斷續續說出那晚的事。他說他走到墳地邊上時,酒勁上頭,迷迷糊糊看見前麵有個黑影,蹲在地上一動不動。他以為是同村晚歸的人,還喊了一嗓子。那黑影沒應,他湊近了幾步,借著月光,看清了那人的側臉——是死了快倆月的李如堂!張屠夫說,李如堂就蹲在那兒,雙手抱著膝蓋,頭埋在臂彎裡,跟活著時候蹲田埂上一個姿勢。可他那脖子,還是歪的,就是摔死時那個彆扭的角度。張屠夫當時酒就醒了,怪叫一聲,連滾帶爬地跑,也不知道怎麼暈過去的。
這話傳開,村裡炸了鍋。橫死鬼找替身的老話被翻了出來,人心惶惶。天一黑,再沒人敢靠近後山那片地。連帶著,李如堂生前住的那片地方,白天都少有人去。
最瘮人的,是劉家媳婦遇到的事。劉家媳婦膽子小,但家裡養的幾隻下蛋母雞,這幾天不知怎麼的,總愛往李如堂那破屋子附近跑。那天傍晚,眼看天要黑了,還有一隻蘆花雞沒回窩。劉家媳婦心疼雞,猶豫半天,還是硬著頭皮去尋。她不敢靠那破屋太近,就在附近小聲喚著雞。
這時,她聽見一陣輕微的“沙沙”聲,像是什麼東西在地上拖行。聲音是從破屋牆根那邊傳來的。她心裡一緊,屏住呼吸,偷偷從半塌的土牆豁口往裡瞄。
院子裡空蕩蕩,隻有荒草。但那“沙沙”聲卻沒停。她順著聲音看去,隻見院子角落,那口廢棄多年的石磨盤旁邊,好像有個灰撲撲的影子。天色昏暗,看不太真切,隻覺得那影子縮成一團,微微晃動,那“沙沙”聲就是它發出來的。劉家媳婦心裡咯噔一下,想起張屠夫的話,腿當時就軟了。她死死捂住嘴,不敢出聲,連雞也顧不上了,連滾帶爬逃回家,病了好幾天。
這一下,村裡徹底沒人敢懷疑了。李如堂的怨魂沒散,不光在墳地,連他生前住的地方也回去了。而且,那“沙沙”聲,成了新的恐怖焦點。沒人知道那是什麼聲音,越不知道,越覺得可怕。
村裡幾個老人一合計,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得請人來看看。於是從鄰村請來了孫先生。孫先生不是和尚也不是道士,但懂些這方麵的門道,平時誰家撞了邪、小孩丟了魂,都找他。
孫先生來了,聽村裡人七嘴八舌說完,皺著眉沒吭聲。他先去後山老墳地李如堂的墳前看了看,又繞著墳走了一圈,抓了把墳頭土聞了聞。然後,他讓村裡人帶他去李如堂的舊屋。
到了那破屋外,孫先生不讓彆人跟進去,自己一個人推開那扇歪斜的木門,走了進去。他在裡麵待了挺久。外麵等著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終於,孫先生出來了,臉色凝重。他手裡拿著個小布包,裡麵似乎包著什麼東西。
“不是找替身。”孫先生對圍上來的村民說,“李如堂這人,性子倔,心裡有事憋著不說。他死得冤,但不是彆人害的,是他自己心裡有過不去的坎,一口氣堵著,散不了。這股怨氣,把他‘釘’在了死的地方和生前最放不下的地方。”
“那……那咋辦?總不能讓他一直這麼鬨騰吧?”村長急著問。
孫先生歎了口氣:“解鈴還須係鈴人。得知道他到底有啥未了的心事。你們誰知道,李如堂死前那段時間,有沒有啥特彆的地方?或者,他有沒有啥特彆寶貝的東西?”
村民們麵麵相覷,都搖頭。李如堂平時獨來獨往,跟誰都不親近。
這時,村裡一個經常上山砍柴的老光棍猶豫著開口:“我……我好像見過一回。大概在李如堂死前三四天,我瞧見他從後山下來,手裡好像緊緊攥著個啥東西,亮閃閃的,當時太陽照了一下,反光,刺我眼。我跟他打招呼,他沒理,埋著頭急匆匆走了,臉色很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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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閃閃的東西?”孫先生追問,“去哪了?”
“就……就往他家方向去了。”老光棍指著破屋。
孫先生沉吟片刻,轉身又進了破屋。這次,他直接走到了之前劉家媳婦看見影子的石磨盤旁邊。他蹲下身,仔細在雜草和碎石裡翻找。突然,他的手停住了。他撥開幾塊碎磚,發現下麵有個小洞,像是老鼠洞,但洞口有被反複扒拉的痕跡。他小心翼翼地伸手進去掏,摸出了一個用油布包得嚴嚴實實的小包裹。
他打開油布,裡麵是一層紅布,再打開,周圍等著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是一隻銀鐲子。樣式很老,但擦得鋥亮,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微光。鐲子底下,還壓著一張折疊的發黃的紙。
孫先生展開紙,上麵用歪歪扭扭的字寫著一個地址,是一個很遠的外省地名,下麵還有個女人的名字“秀芹”。紙的背麵,用鉛筆淡淡地寫了一行小字:“有生之年很想找到她,說聲對不住。”
村裡年紀最大的福公湊過來一看,猛地一拍大腿:“哎呀!我想起來了!早些年聽人嚼過舌根,說李如堂不是本地人,是年輕時從外麵流浪到這一帶的,好像……好像是跟家裡鬨翻,還是虧欠了哪個相好的,具體不清,反正就是沒臉回去了,才流落到咱這……”
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釋。李如堂心裡憋著的,是這個叫“秀芹”的女人,是多年的悔恨。他死前找到或一直保留著這隻鐲子,想彌補,卻最終沒能鼓起勇氣,或者沒來得及。這股強烈的遺憾和愧疚,成了他死後無法安息的執念。
孫先生拿著鐲子和字條,再次來到李如堂墳前。他點燃了那張字條,看著它燒成灰燼。然後,他挖開墳頭一點土,將那隻銀鐲子深深埋了進去。
“自己去找秀芹道歉吧,路在腳下,走吧。”孫先生對著墳頭低聲說,像是在對空氣囑咐。
說來也怪,從那以後,後山老墳地再也沒人見過那個歪著脖子的黑影,李如堂破屋那邊,夜裡也再沒有奇怪的“沙沙”聲了。王明亮的牛又能安然從山腳下走過,張屠夫也慢慢恢複了正常,隻是絕口不提那晚的事。
村裡恢複了平靜。但關於橫死鬼李如堂,和他那無法消散的、最終被一隻銀鐲子安撫的執念,卻成了我們村口耳相傳的新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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