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七月初,川東的楊家坳正是一年最潮熱的時候。山坡上的苞穀地綠得發黑,竹林裡的知了叫得人心頭發慌。村子北頭的楊老五,清早起來發現圈裡養的兩隻山羊隻剩了血淋淋的肉架子,皮子不翼而飛。
“日他先人板板,哪個砍腦殼的偷老子羊皮?”楊老五跳起腳罵,聲音在清晨的山坳裡回蕩。
村裡人起初沒當回事,隻當是哪個缺德的賊娃子搞鬼。直到第三天,李國秀家的看門狗也遭了殃——那土狗被發現在院壩角落,渾身皮子被剝得精光,血肉模糊的肉身還保持著臥姿,兩隻眼珠子瞪得溜圓。
“邪門得很嘞,”村裡歲數最大的楊太公拄著拐杖,看著狗屍直搖頭,“這剝皮的手藝,比老屠夫還利索,一滴血都沒灑在地上。”
恐懼像山裡的霧氣一樣,悄悄籠罩了這個百十戶人家的村莊。
楊老五的堂弟楊老悶是村裡出名的倔漢子,四十五六歲,一身疙瘩肉,天不怕地不怕。那天晚上喝了半斤苞穀酒,提著柴刀就要去蹲那“剝皮賊”。
“老子日你瘟,管他是人是鬼,今晚非把他龜兒子逮到不可!”楊老悶噴著酒氣,不顧婆娘劉桂花的勸阻,晃晃悠悠出了門。
劉桂花追到門口罵:“砍腦殼的,你死外頭算逑!半夜被鬼叼去剝皮,莫怪老娘沒攔你!”
楊老悶回頭嘿嘿一笑:“鬼怕惡人,老子比鬼還惡!”
那晚楊老悶沒回家。
第二天清晨,村民在村口的黃桷樹下找到了他。人還站著,背靠樹乾,渾身皮子被剝得乾乾淨淨,血肉淋漓的臉上,兩顆眼珠死死瞪著通往村外的小路。更駭人的是,他那沒皮的身子上,竟整整齊齊穿著他出門時那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
全村炸了鍋。
“見鬼嘍!真是剝皮鬼啊!”村民們聚在祠堂前,個個麵色慘白。
楊太公讓人趕緊把楊老悶的屍身放倒,用白布裹了,又吩咐年輕人去鎮上買鞭炮和香燭。
劉桂花撲在丈夫沒皮的屍體上哭得撕心裂肺:“你個短命鬼哦!喊你莫逞強你不聽,這下好嘍,連張全皮都留不下,到了陰間都沒臉見先人哦!”
村裡幾個老人一商量,這事非得請專業人士不可了。二十出頭的小夥子楊小龍自告奮勇,騎上他那輛三輪摩托車,要去五百裡外請有名的豆豉英道長。
豆豉英本姓林,名正英,年輕時戀人跟有錢人跑了,一氣之下上山當了道士,彆人叫他道士英,叫著叫著就成了豆豉英,是方圓百裡最有名的端公,專治各種邪門事。
楊小龍出發後,村裡陷入一片死寂。才下午三四點,家家戶戶就關門閉戶,女人們把孩子的衣服反著穿——據說這樣鬼認不出是誰家娃。男女老少全擠在祠堂裡,抽煙、擺龍門,卻沒人敢提剝皮鬼三個字。
村支書楊建國把土銃都拿了出來,放在祠堂八仙桌底下:“管他娘的是人是鬼,敢再來,老子一銃打爆他龜兒子腦殼!”
話雖這麼說,天黑後,人人心裡發毛。煤油燈的光在牆上投下扭曲的影子,風吹門軸吱呀一聲,都能讓一屋子人驚得跳起來。
就在這提心吊膽的節骨眼上,劉桂花卻做了件讓人意想不到的事。
這婆娘平時嗓門大、愛占小便宜,村裡人背後都叫她“劉潑婦”。可丈夫慘死後,她像是變了個人,不哭不鬨,從箱底翻出楊老悶生前最愛的那件紅背心,默默坐在祠堂門檻上。
“桂花,快進屋來,外頭危險!”鄰居喊她。
劉桂花眼睛直勾勾盯著村口方向:“我等那砍腦殼的鬼來,我要問問,為啥偏找我家老悶。”
夜深了,村裡靜得可怕,連狗都不叫了——自打李寡婦家的狗遭殃後,村裡的狗仿佛通了人性,夜裡一聲不吭,都跑到人群裡躲了起來。
黎明時分,劉桂花關了祠堂門,跑到人群裡,臉色慘白,嘴唇發紫,嘴裡喃喃道:“我看到了...一個黑影...在村口晃...”
“啥子樣子的黑影?”楊太公急忙問。
“像人,又不像人...走路輕飄飄的,好像腳不沾地。”劉桂花眼神發直,“它朝我家看了好久,但沒過來。”
全村人毛骨悚然。楊太公掐指一算,臉色大變:“壞了!今兒是農曆十五,那東西怕是要搞大事!”
果然,當晚月亮剛爬上東山頭,怪事就發生了。
先是村東頭王老三家養的豬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所有人壯著膽子一起趕去看,豬圈裡隻剩下一頭沒皮的豬還在哼哼,另一頭不翼而飛。
緊接著,張老二家窗台上出現了一整張完整的牛皮,濕漉漉、血淋淋,像是剛從活牛身上剝下來的。
村民們舉著火把、打著手電,回到祠堂前,人人麵帶驚恐。突然,李寡婦指著後山尖叫:“那兒!有個白影!”
眾人望去,月光下,後山小路上真有個白晃晃的東西在移動,飄飄忽忽,時隱時現。
“抄家夥!管他娘的是人是鬼!”楊建國怒火中燒,舉起土銃,帶頭向前。男人們雖然腿發抖,但想到婆娘娃兒都在身後,也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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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大夥追到後山,那白影卻消失了。地上既沒有腳印,也沒有任何痕跡。
“看!竹林裡!”有人驚呼。
眾人望去,隻見竹林深處,隱約有個東西掛在竹子上晃蕩。壯著膽子走近一看,竟是張完整的人皮,在月光下泛著慘白的光。更嚇人的是,那人皮的五官依稀可辨,正是幾天前來村裡借宿,失蹤的貨郎孫老三!
“媽呀!”幾個膽小的後生掉頭就跑。
楊太公顫巍巍地點燃黃紙,嘴裡念念有詞。就在這時,一陣陰風吹過,竹葉沙沙作響,那人皮突然像活了一樣,在竹枝上轉了個圈,兩個空洞的眼窩正好對著眾人。
“跑啊!”不知誰喊了一聲,人群頓時炸了鍋,連滾帶爬往山下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