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二,殺年豬的日子,王國雲家的豬卻在前一天晚上自己把自己開膛破肚了,整整齊齊,像是用尺子量著劃開的。
北風像刀子,刮得窗戶紙嗚嗚響。王國雲蹲在灶膛前,火苗子舔著鍋底,映得他半邊臉陰晴不定。他婆娘張翠靠著門框,兩手揣在袖筒裡,身子擰成個麻花,斜眼瞅著窗外那黑黢黢的豬圈方向。
“你說……這事兒邪性不?”張翠聲音發飄,帶著點夜裡沒睡好的沙啞,“我咋覺著後脖頸子直冒涼風呢?”
王國雲沒回頭,往灶裡塞了把柴火,火星子劈啪炸了一下。“邪性個屁!準是哪個挨千刀的禍害!讓老子逮著,非剝了他的皮!”他話說得狠,聲音卻有點發虛,不像平時那麼敞亮。
那豬死得太利索了,豬圈裡連個亂腳印都沒有,血都流得不多,那口子劃得,比他乾了十幾年殺豬匠的手藝還準成。關鍵是,那豬臉上,兩顆眼珠子瞪得溜圓,直勾勾盯著人,看得人心裡發毛。
“得了吧你,”張翠扭著腰走到他身後,伸手掐了他膀子一下,勁兒不小,“少在這兒充大尾巴狼。我昨兒半夜起夜,好像聽見豬圈那邊有動靜,像……像好多人小聲說話,又像……像什麼東西在啃骨頭。”
王國雲身子僵了一下,沒接話。他也聽見了,沒敢跟婆娘說。那聲音不像是人能弄出來的,黏糊糊,濕噠噠,斷斷續續,攪得他一宿沒睡踏實。
“反正這豬肉,我是不敢吃。”張翠湊到他耳邊,熱氣噴在他耳朵根子上,“你說,會不會是前年死很慘的那頭老母豬?它當時叫得那個慘……會不會回來尋仇了?”
“放你娘的狗臭屁!”王國雲猛地站起來,差點撞到張翠,“死都死了,骨頭渣子都爛沒了!再胡說八道,老子像上次一樣,把你扒光了抽!”他揚了揚手,卻沒落下去。
前年那頭老母豬,是病死的,死前確實折騰了好幾天,叫聲淒厲,當時沒覺得啥,現在想起來,心裡咯噔一下。
話是這麼說,可那百十來斤的豬肉,總不能扔了。年關將近。王國雲硬著頭皮,叫了同村的張屠戶來幫忙收拾。張屠戶是老師傅,見多識廣,可看到那豬的慘狀,也倒吸一口涼氣。
“國雲,你這豬……咋弄的?”張屠戶捏著殺豬刀,眉頭擰成了疙瘩。
“我……我他媽哪知道!”王國雲支吾著。
張屠戶沒再多問,悶頭乾活。刮毛,開膛,破肚。一切看著都還正常。可當他把手伸進豬肚子裡掏內臟時,臉色唰地就變了。他的手在裡麵摸索著,動作越來越慢,表情越來越古怪。
“咋了,張哥?”王國雲湊過去問。
張屠戶沒說話,慢慢把手抽出來。手上乾乾淨淨,啥也沒有。可他剛才那表情,明明像是摸到了啥不得了的東西。
“沒……沒啥。”張屠戶聲音有點乾,“趕緊弄完趕緊走。”他加快了動作,但眼神總往那豬肚子裡瞟,帶著說不出的忌憚。
豬肉最後還是擺上了案板,紅白分明,看著挺新鮮。可王國雲和張翠對著那肉,誰也沒先動筷子。
夜裡,風更大了,吹得房梁吱呀作響。
王國雲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被一陣聲音驚醒。不是風聲,是那種張翠描述的聲音,這次更清晰了,好像就在……堂屋裡?還夾雜著一種細微的、濕漉漉的咀嚼聲。
他推了推旁邊的張翠,張翠也醒了,嚇得渾身發抖,死死抓住他的胳膊。
“聽……聽見沒?”她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王國雲心咚咚跳,摸黑爬起來,順手抄起頂門杠,躡手躡腳走到門邊,貼著門縫往外看。
堂屋裡沒點燈,黑乎乎的。但借著從窗戶紙透進來的一點慘淡月光,他看見案板上那堆豬肉,好像……在動。
不是整個在動,是那豬肉的斷麵,那些紅色的瘦肉和白色的脂肪紋理之間,有什麼東西在蠕動。一小團一小團,白花花的,密密麻麻。
是蛆?
不可能!這大冬天的,剛殺的豬,哪來的蛆?
王國雲揉揉眼睛,再仔細看。那蠕動的白色東西,好像不是蛆蟲,更像……小小的,肉芽?它們似乎在緩慢地生長,互相纏繞著。而那濕漉漉的咀嚼聲,似乎就是從那肉堆裡傳出來的,好像有無形的嘴巴在啃食那些正在生長的肉芽。
他嚇得魂飛魄散,腿一軟,差點坐地上。他連滾帶爬退回屋裡,死死抵住門,大口喘氣。
“看……看見啥了?”張翠帶著哭腔問。
王國雲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那一夜,夫妻倆縮在炕角,聽著外麵時斷時續的詭異聲響,直到天蒙蒙亮。
天亮後,王國雲戰戰兢兢地打開門。堂屋裡,案板上的豬肉看起來和昨天沒什麼兩樣。他湊近了,死死盯著那些肉的斷麵,看了半天,除了豬肉,啥也沒有。難道昨晚是眼花,是做噩夢?
可那種陰森恐怖的感覺,卻實實在在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
他把豬肉割下一大塊,煮了。想著煮熟了,總該沒事了吧。肉香飄出來,張翠卻捂著鼻子躲得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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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吃你吃,我反正不吃!”
王國雲看著碗裡油汪汪的豬肉,拿起筷子,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沒敢下嘴。他想起張屠戶掏內臟時那古怪的表情,想起夜裡那蠕動的肉芽和咀嚼聲。他把碗一推,心煩意亂。
奇怪的事情開始接二連三。
先是家裡的狗,平時聞到肉味就瘋了一樣,可對這煮熟的豬肉,聞了聞,居然夾著尾巴嗚咽著跑開了,看那肉的眼神,充滿了恐懼。
然後是院子裡的雞,王國雲把一點肉渣扔過去,雞群撲上來啄食,結果也和狗的表情一模一樣。
王國雲和張翠徹底慌了。
這豬肉,絕對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