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死前拉著我的手說:“娃,記住,後山那棵歪脖子老槐樹,千萬莫靠近,尤其莫在太陽落山後看它的影子。”
我當時沒太懂,爺爺眼神裡的恐懼不像裝的。可一棵老樹能有多邪門?我沒當真,畢竟我在城裡搞裝修,一年也回不了這山溝幾次。
今年清明,我帶著老婆包娜回來給爺爺上墳。包娜是城裡姑娘,皮膚白,身段好,就是脾氣躁,嘴巴臟,一口川普罵起人來嘎嘣脆。不過心不壞,而且以前做過雞,那方麵功夫很厲害,我很受用。
“龜兒子哦!姚麥,你屋頭這啥子鬼地方嘛!路爛成這求樣,老子的屁股都要遭抖成八瓣咯!”包娜從破麵包車上跳下來,叉著腰對著泥濘的土路罵罵咧咧。
“將就哈嘛,祖宗墳都在這兒,莫得法。”我賠著笑,去摟她腰,“晚上好生補償你,保證比城裡頭還安逸。”
“爬開哦!”她一巴掌打開我的手,“補償你個錘子!你看老子這一身泥巴,剛買的新褲子!你娃今晚給老子跪到搓衣板睡!”
我訕訕地笑,心裡卻有點燥。天快黑了,山裡的霧氣漫上來,涼颼颼的。我下意識瞟了眼村子後山的方向,那片山坳黑黢黢的,爺爺說的那棵歪脖子老槐樹,就在那兒。
老家的土牆房多年沒人住,一股黴味。簡單收拾了下,點了煤油燈,因為最近村裡電路老壞了還沒修,吃了點乾糧,氣氛就有點沉悶。
“誒,你們這兒有啥好耍的嘛?ifi沒得,電視沒得,耍個鳥哦。”包娜無聊地玩著手機,信號時有時無。
“山裡頭空氣好嘛……”我敷衍道,心裡老想著爺爺的話。
“好個屁!陰風慘慘的,老子汗毛都立起來了。”包娜湊過來,壓低聲音,“誒,你說,你爺爺當年說的那棵邪門兒的樹,真的假的?”
“老一輩迷信,哪個曉得。”我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咯噔一下。
“迷信?”包娜來了興趣,“走走走,反正睡不著,去看看啥子名堂!說不定他埋了銀子花錢呢!”
“你瘋求咯!”我嚇了一跳,“天都黑儘了,去後山搞啥子?而且爺爺說了……”
“說個錘子!你娃膽子比屁兒還小!”包娜激我,“是不是男人哦?一棵樹就把你嚇成這副熊樣?老子看你今晚是莫想乾我了!”
我被她說得臉上掛不住,加上也確實有點好奇。這麼多年了,也許爺爺就是嚇唬小孩的。再說,遠遠看一眼,能出啥事?
“要得嘛要得嘛,去看一眼就回來,莫走攏了。”我妥協了。
“耶!這才像老子的男人嘛!”包娜興奮地拍了我一下,“等老子拿個手電筒。”
我們倆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後山走。月亮被雲遮住大半,山路很難走,四周靜得可怕,隻有風聲和不知名的蟲叫。手電光晃來晃去,像鬼眼睛。
越靠近後山,我心裡越發毛。爺爺臨死前那雙驚恐的眼睛,在我腦子裡越來越清晰。
“誒,姚麥,你爺爺當年具體咋個說的嘛?”包娜也有點慫了,緊緊抓著我的胳膊。
“就說……太陽落山後,莫靠近那棵樹,尤其莫看它的影子。”我聲音有點乾。
“影子?有啥子看頭嘛?”包娜不解。
“不曉得。”
終於,到了山坳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樹就在前麵不遠處的坡上,孤零零的,形狀確實詭異,樹乾粗壯,歪斜得厲害,枝椏張牙舞爪。手電光打過去,樹影拖得老長,黑乎乎的,像攤開的一團墨。
“嘁!老子以為是啥子喲!”包娜鬆了口氣,語氣帶著失望,“就是個長得醜點的樹嘛!屁都沒得!害老子白跑一趟,腳都走痛了!”
我也稍微安心了點,看來真是自己嚇自己。
“走嘛走嘛,回去睡覺,冷颼颼的。”我拉著她想走。
就在這時,雲層完全遮住了月亮,四周瞬間漆黑一片。我下意識地把手電筒光又掃向了老槐樹。
光柱落在樹上,也照亮了它投下的那片影子。
包娜突然“咦”了一聲。
“姚麥……你,你看那影子……是不是有點不對頭?”
我順著她的手電光看去。起初沒覺得什麼,但看著看著,汗毛漸漸立了起來。
那樹的影子……形狀好像變了。
正常樹的影子,應該跟樹的形狀大致吻合,枝椏分明。可此刻地上那團黑影,邊緣模糊不清,而且……那輪廓,怎麼看怎麼不像棵樹了。倒像是一個……佝僂著背的人形?一個非常扭曲、怪異的人形影子,比例失調,脖子那裡歪得特彆厲害。
“是……是光線的角度問題吧?”我聲音發顫,給自己打氣,“風吹樹枝,影子動,看起來就像變了。”
“放你娘的屁!”包娜罵了一句,但聲音裡帶著恐懼,“風早停了!而且……你看它……”
那團人形黑影,一動不動。
山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蟲鳴也消失了,死一般的寂靜。隻有我們倆粗重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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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電光穩穩地照著老槐樹,樹乾枝葉在光裡清晰可見。但它的影子,卻獨立地呈現出一種完全不同的、令人極度不安的形狀。
“鬼……鬼影子……”包娜牙齒開始打顫。
“莫亂說!可能……可能就是棵樹杈子長得怪!”我強作鎮定,但腿肚子在轉筋。
我試著移動手電筒。光柱移動,老槐樹的樹乾在光線裡正常地變化著角度。
然而,當光移到彆處,那團詭異的、佝僂的人形影子,卻依然清晰地印在原地,仿佛它不是光線的產物,而是本身就在那裡的一道墨痕。
更可怕的是,當我把手電光重新完全聚焦回老槐樹本身時,地上那扭曲的人形黑影,似乎……微微動了一下?像是那個歪脖子的部位,極其緩慢地……扭了一下?
我嚇得差點把手電筒扔了。
“媽呀!它動了!老子看到它動了!”包娜尖叫一聲,死死地抱著我的腰,比她平時夾還用力。
“跑!快跑!”
我魂飛魄散,拉著包娜,連滾帶爬地往山下跑。什麼都顧不上了,樹枝刮破了臉,摔了跤立刻爬起來,隻覺得背後那團黑影在盯著我們,涼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一路狂奔回老屋,砰地關上門,用木棍死死抵住。我們倆癱坐在地上,大口喘氣,臉色煞白,渾身都被冷汗濕透了。
“日……日你媽哦……姚麥……那……那到底是啥子東西?”包娜帶著哭音問。
“我……我不曉得……”我心臟快要跳出嗓子眼,“爺爺說的……是真的……”
那一晚,我們沒敢睡,擠在一張床上,煤油燈也不敢熄,耳朵豎著聽外麵的動靜。好在,一夜無事。
天亮了,陽光照進屋子,我們才感覺活了過來。
“肯定是昨天晚上眼花了,自己嚇自己。”我試圖安慰包娜,也安慰自己。
“放屁!老子兩個人都看到了!難道都眼花了?”包娜罵歸罵,但白天給了她勇氣,“走,白天再去看看!老子不信這個邪!”
我也覺得有必要去確認一下。大白天的,陽氣足,應該沒事。
我們再次來到後山坳。陽光下,老槐樹看起來就是一棵普通的、有點年頭的歪脖子樹,毫無異常。地上的影子也正常了,就是樹的形狀。
“看嘛!老子就說昨晚上是撞到鬼了嘛!或者就是光線問題!”包娜膽子又大了起來,甚至想走近看看。
我拉住她:“算了,莫惹事,看了就行了,回去收拾東西,下午我們就回城。”
回到老屋,我心裡還是不安。趁著包娜在收拾行李,我去了村裡僅有的幾戶還住人的鄰居家,拐彎抹角地問起後山那棵老槐樹。
幾個老人一聽,臉色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