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裡的天黑得早,太陽剛擦著西邊山頭下去,四野就暗了下來。
王田順提著半瓶白酒,搖搖晃晃地走在回家的土路上。他今天在鄰村喝喜酒,本來主家留他過夜,他偏不肯,說明天還要去鎮上賣菜,非得回家不可。
“龜兒子,天黑得跟鍋底一樣,連個月月亮都沒得。”王田順眯著醉眼,罵罵咧咧地踢開路上的石子。
這條路他走了幾十年,閉著眼睛都能摸回家。可今晚不知咋的,總覺得哪裡不對勁。路還是那條路,兩旁的杉樹也還是老樣子,可就是感覺陌生。也許是酒喝多了,他心想。
山風嗖嗖地吹,杉樹葉子沙沙響,像是有無數隻小手在拍巴掌。王田順縮了縮脖子,把外套裹緊了些。
他雖是個粗人,不信邪,但這會兒心裡也毛毛的。前頭轉彎處有座老墳,埋的是幾十年前上吊死的張寡婦,村裡人都說那地方邪門,平時白天路過都心裡發怵。
“怕個錘子!”王田順給自己壯膽,又灌了一口酒。
轉過彎,墳包就在路邊,長滿了半人高的野草。王田順下意識地往路中間靠了靠,不敢正眼瞧那墳堆。可眼角的餘光還是瞥見了個啥東西——好像有個白影在墳頭晃了一下。
王田順心裡一緊,酒醒了大半。他停下腳步,定睛看去,卻啥也沒有。
“日你先人,眼睛花了。”他罵了一句,繼續往前走。
可走了沒幾步,他就感覺不對勁了。身後好像有腳步聲,很輕,但確實有。他走快,那腳步聲也快;他慢下來,那聲音也慢。
王田順頭皮發麻,不敢回頭。老一輩人說,走夜路聽到背後有動靜,千萬不能回頭,不然肩上的陽火會滅,鬼就容易上身。
他硬著頭皮往前走,背後的腳步聲不緊不慢地跟著。又走了一裡多地,眼看就要到村口了,王田順稍稍鬆了口氣。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右肩膀一沉,像是被什麼東西拍了一下。
“哪個?”王田順猛地轉身,手裡攥緊了酒瓶子準備乾架。
可身後空蕩蕩的,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王田順這下真的慌了,酒全醒了。他扭頭就往村裡跑,一路跑回家門口,砰地一聲撞開院門。
“你個爛雞巴玩意,喝多了是吧?門撞壞了你修啊?”王田順的媳婦李華珍正在院裡喂豬,被嚇了一跳,開口就罵。
“有……有鬼!”王田順氣喘籲籲,臉色慘白。
李華珍是個半老徐娘,胸大逼肥屁股圓。雙手叉腰就開罵:“放你娘的狗屁!又喝多了說胡話,趕緊滾進屋去,彆在這兒丟人現眼!”
王田順被媳婦連推帶搡地弄進屋,還是一臉驚魂未定:“真的,華珍,我從張寡婦墳那邊過,就感覺有東西跟著我,還拍我肩膀!”
“活該!誰讓你天黑還走那條路?早就跟你說少喝點貓尿,你不聽,現在見鬼了吧?”李華珍嘴上罵著,還是給丈夫倒了碗熱茶,“喝了解酒,滿嘴胡話。”
王田順咕咚咕咚喝完茶,情緒稍微平複了些,但還是一臉後怕:“真的,我不騙你,那腳步聲清清楚楚,就跟在屁股後頭。”
“行了行了,趕緊洗洗睡,明天還要早起賣菜。”李華珍不耐煩地擺手。
夫妻倆洗漱完畢,躺在床上。王田順因為害怕,往媳婦身邊湊了湊。
“滾遠點,一身酒氣。”李華珍嫌棄地推他。
“華珍,今晚就讓我挨著睡嘛。”王田順死皮賴臉地貼上來,一隻手不老實地往媳婦胯裡摸。
“要死啊你!”李華珍一巴掌拍開他的手,“見鬼了還有這心思?”
“正是因為見鬼了,才要沾沾你的陽氣嘛。”王田順嘿嘿笑著,又摸上去。
“去你娘的陽氣!”李華珍罵歸罵,這次卻沒推開丈夫的手。
黑暗中,王田順正要進一步動作,忽然聽到窗外有動靜——像是有人用指甲在輕輕刮窗戶紙。
“你……你聽見沒?”王田順一下子僵住了。
李華珍也聽見了,但她強作鎮定:“肯定是風刮的,要麼是樹枝。”
話音剛落,刮擦聲又響了,這次更清晰,一下一下,很有規律。
王田順嚇得縮進被窩,李華珍也心裡發毛,但還是壯著膽子朝窗外喊:“哪個短命鬼在外頭?再不走我潑尿了!”
刮擦聲停了。夫妻倆等了好一會兒,再沒動靜,這才鬆了口氣。
“看吧,就是野貓野狗。”李華珍說,但聲音明顯虛了。
後半夜倒是平靜,兩人漸漸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李華珍推醒丈夫:“醒醒,不是說要去鎮上賣菜嗎?”
王田順揉揉眼睛,想起昨晚的事,還是有些怕。但菜不能不賣,一家老小就指望這個過日子。他硬著頭皮起床,見天已大亮,膽子也大了些。
吃過早飯,王田順騎上三輪車,裝上青菜,準備出發。李華珍往他懷裡塞了個護身符:“帶上,我從張道士那兒求的。”
王田順心裡一暖,嘴上卻硬:“不是說沒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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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你帶上就帶上,哪來那麼多廢話?”李華珍瞪眼。
王田順嘿嘿一笑,湊過去在媳婦臉上親了一口:“還是我媳婦疼我。”
“死鬼!”李華珍作勢要打,王田順已經騎著車跑遠了。
這一天王田順在鎮上賣菜,心裡總是七上八下的。好不容易熬到下午,菜賣得差不多了,他趕緊收拾回家。眼看太陽西斜,他加快了腳步,想在日落前趕到家。
可緊趕慢趕,走到張寡婦墳那段路時,天還是擦黑了。王田順心裡發毛,加快了蹬車速度。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三輪車變重了,像是多了什麼東西。
他回頭一看,車上除了幾個沒賣完的蘿卜,啥也沒有。
“媽了個巴子,自己嚇自己。”王田順罵了一句,繼續往前走。
可沒走幾步,他清楚地感覺到,車上確實多了份重量,連車軸都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王田順頭皮炸開,扔下車把就跑。可跑了十幾步,他想起車上還有今天賣菜的錢袋子,隻好硬著頭皮回去。
三輪車安靜地停在路中間,一切如常。王田順小心翼翼走近,伸手去拿錢袋子。
就在這時,他看見車板上有一小撮土,像是從墳上帶來的那種香灰土。
王田順一把抓起錢袋子,轉身就跑,三輪車都不要了。他一路狂奔回家,衝進院子時,把正在晾衣服的李華珍嚇了一跳。
“又咋了?見鬼了?”李華珍沒好氣地問。
“車……車上有東西!”王田順上氣不接下氣,“三輪車丟路上了!”
李華珍一聽急了:“你個敗家玩意兒!車都不要了?那車值多少錢你不知道?”
“真…真有鬼...”
“有個屁!走,帶我去看看!”李華珍抄起一根扁擔,就要出門。
王田順本來不敢去,但見媳婦這麼彪悍,又怕獨輪車真丟了,隻好硬著頭皮跟上。
夫妻倆一前一後回到那段路,遠遠看見三輪車還停在原地。天已經黑透了,李華珍打著手電,壯膽往前走。
快到三輪車跟前時,李華珍也感覺不對勁了。周圍的溫度突然降了下來,明明是夏天,卻冷得像臘月。燈籠的光也變暗了,像是被什麼罩住了。
“華…華珍,要不明天再來...”王田順哆嗦著說。
李華珍心裡也怕,但嘴上不服軟:“來都來了,怕啥?”
她大步走到車前,電筒一照——車上除了幾個蘿卜,啥也沒有。她鬆了口氣,轉身對丈夫說:“你看,啥也沒有,自己嚇自己!”
話音剛落,李華珍臉上的表情僵住了。她直勾勾地看著王田順身後,眼睛瞪得老大,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話。
王田順回頭一看,魂都飛了——路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個人影,離他們隻有十幾步遠。那人影模模糊糊的,像是罩在一層白霧裡,看不清臉,但能看出是個女人形狀。
“張…張寡婦...”王田順腿一軟,癱坐在地上。
李華珍也嚇壞了,但母老虎天性讓她撲到丈夫身邊,舉起扁擔對著那人影:“滾開!彆害我們!我們年年給你燒紙的!”
人影不動,就那麼靜靜地站著。周圍的空氣更冷了,手電筒的光幾乎熄滅。
李華珍突然想起什麼,從丈夫懷裡掏出個東西——是張道士給的護身符。她朝那人影扔去。
護身符在空中劃了道弧線,落在人影麵前。突然,符紙無火自燃,燒成一團綠油油的火苗,瞬間就熄滅了。
人影似乎被激怒了,向前飄近了幾步。夫妻倆能感覺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李華珍這下真沒轍了,抱住丈夫,帶著哭腔喊:“你要啥就說,彆害我們!我們家裡還有娃兒要養啊!”
人影停住了,然後緩緩抬起一隻手,指向路邊的某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