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曉穀的夏日,被死亡和絕望的陰霾籠罩。
焚燒屍體的黑煙日夜不息,如同盤旋在穀地上空的巨大禿鷲,散發著令人作嘔的焦糊惡臭。
生石灰和硫磺粉刺鼻的氣味彌漫在空氣中,混合著消毒藥草苦澀的氣息,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如同墳墓般的氛圍。
流民營和隔離區,被生石灰劃出的慘白警戒線分割成一個個孤島,人群如同受驚的羔羊,在士兵冰冷的長矛和嚴厲的嗬斥下,保持著令人窒息的沉默和距離。
死亡的數字如同冰冷的墓碑,每日都在增加,雖然速度被楚驍那超越時代的防疫措施強行減緩,但……恐懼和絕望,依舊如同附骨之蛆,啃噬著每一個人的神經。
石堡隔離棚內。
空氣凝滯,彌漫著濃重的草藥苦澀和玉佩散發出的、如同萬年古墓深處透出的腐朽死寂氣息。
楚驍躺在簡陋的木床上,蓋著薄被。
他的臉色已不再是灰白,而是一種近乎透明的蠟黃,嘴唇乾裂發紫,沒有一絲血色。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帶著胸腔深處撕裂般的雜音,如同破舊的風箱在艱難拉動。
肋下的空腔如同被徹底掏空,隻剩下冰錐反複穿刺般的劇痛和深入骨髓的眩暈。
精神裂穀的嗡鳴從未停止,如同億萬隻毒蜂在腦中肆虐,帶來陣陣天旋地轉的撕裂感和欲嘔的惡心。
胸口的玉佩,那枚布滿蛛網狀黑色裂紋的頑石,緊貼著肌膚,每一次極其微弱的搏動都散發出一縷更加濃鬱、更加冰冷的腐朽死寂氣息,如同貪婪的毒蛇,瘋狂吮吸著他殘存的生機。
他陷入深度的昏迷已有數日,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仿佛隨時會熄滅。
阿狗蜷縮在床邊的草墊上,小臉瘦削,眼窩深陷,布滿血絲。
他緊緊握著楚驍冰冷僵硬的手,仿佛要將自己微弱的生命力渡過去。
翠蘭坐在一旁,用溫水小心翼翼地擦拭著楚驍蠟黃的臉頰和乾裂的嘴唇,淚水無聲地滑落。
趙鐵柱和王錘子站在棚外,臉色鐵青,布滿血絲的眼睛裡充滿了疲憊、焦慮和……一絲難以掩飾的絕望。
“報——!!!”一名傳令兵踉蹌著衝進隔離棚,聲音嘶啞,帶著哭腔,“都頭!流民營……又……又死了……三十八個!隔離區……新增……高燒……二十一人!鹽工……張鐵柱……他……他不行了——!!!”
“張鐵柱?!”翠蘭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
張鐵柱是鹽工隊的骨乾!
身強力壯!
前幾天才出現低燒和輕微咳嗽!
怎麼……這麼快?!
“他……他咳血了……黑斑……也……也出來了……”傳令兵的聲音帶著絕望的顫抖,“翠蘭姐……您……您快去看看……他……他喊著……要見……都頭最後一麵……”
翠蘭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她猛地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楚驍,又看看棚外那片被死亡籠罩的營地,一股冰冷的絕望瞬間淹沒了她!
連張鐵柱這樣的壯漢都倒下了……這瘟疫……真的……無解了嗎?
“我去!”阿狗猛地站起身,小臉上褪去了所有的稚嫩,隻剩下一種冰冷的、如同幼狼麵對絕境般的……決絕!
他不能倒下!恩公還沒醒!初曉穀……不能垮!
…………
流民營深處。臨時搭建的“重症棚”。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膿臭和死亡的氣息。
呻吟聲、咳嗽聲、垂死的喘息聲交織在一起,如同地獄的哀歌。
張鐵柱躺在一張鋪著乾草的破木板上,臉色灰敗如土,嘴唇烏紫,胸膛劇烈地起伏著,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撕心裂肺的咳嗽,噴濺出帶著暗紅血塊的粉紅色泡沫。
他的腋下,一個雞蛋大小的腫塊已經潰爛流膿,散發著惡臭。
皮膚上,紫黑色的斑塊如同死亡的烙印,觸目驚心!
他的眼神渙散,充滿了對死亡的恐懼和……一絲不甘。
“鐵柱哥!”阿狗衝進棚內,撲到床邊,緊緊抓住張鐵柱滾燙的手。
“阿……阿狗……”張鐵柱艱難地睜開眼,看到阿狗,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微弱的光芒,“都……都頭……他……”
“恩公會好的!鐵柱哥!你也要撐住!”阿狗的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堅定。
“撐……撐不住了……”張鐵柱劇烈地咳嗽起來,又是一大口血沫噴出,“告……告訴……都頭……我……我張鐵柱……沒……沒給……初曉穀……丟人……”
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眼神開始渙散,體溫卻高得燙手!死神……已經扼住了他的咽喉!
就在這絕望的時刻!
“讓開!都讓開!”一個清朗、卻帶著不容置疑威嚴的聲音在棚外響起!
隻見一名身著青色布袍、風塵仆仆的中年男子,在兩名士兵的“護送”實為押送)下,快步走進棚內!
他麵容清臒,眼神銳利如鷹,腰間掛著一個鼓鼓囊囊的皮囊,行走間帶著一種久經風霜的沉穩。正是那個自稱“商銘”的神秘行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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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阿狗警惕地站起身,擋在張鐵柱床前,手按在了腰間的匕首上。
趙鐵柱和王錘子也聞聲趕來,眼神淩厲地盯著這個不速之客。
“在下商銘,南疆行商。”商銘不卑不亢,目光掃過棚內慘烈的景象,眉頭緊鎖,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和……急切!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瀕死的張鐵柱身上,瞳孔微微一縮!
“你能救他?”阿狗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的希冀。
商銘沒有回答。他快步走到張鐵柱床邊,無視那濃烈的惡臭和汙穢,俯下身,伸出兩根手指,極其迅速地搭在張鐵柱滾燙的手腕上!
片刻後,又翻開張鐵柱的眼皮看了看,最後,他的目光死死鎖定在張鐵柱腋下那潰爛流膿的腫塊上!
“黑斑熱……肺型並發……腺型……晚期……”商銘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凝重,“好霸道的瘟毒!”
“你到底能不能救?!”趙鐵柱怒吼道,長矛的矛尖幾乎要抵到商銘的咽喉!
商銘猛地抬頭,目光如電,掃過阿狗、趙鐵柱、王錘子焦慮而絕望的臉龐,最後……落在了棚外那片被死亡籠罩的營地!
“死馬……當活馬醫吧!”商銘眼中厲芒一閃!猛地解下腰間的皮囊!
從裡麵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用油布嚴密包裹的、巴掌大小的……陶罐!
他動作極其麻利地打開陶罐!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濃烈黴味和一絲奇異藥香的……氣息……瞬間彌漫開來!
隻見陶罐內,盛放著一種……黃綠色的……粉末!
粉末有些結塊,顏色暗淡,看起來……毫不起眼!甚至……有些……臟兮兮的!
“這是……什麼?”阿狗瞪大了眼睛。
“救命的東西!”商銘言簡意賅!他迅速取出一小撮黃綠色粉末,放入一個乾淨的陶碗中!又從一個隨身攜帶的水囊裡,倒出少量清澈的泉水!用一根削尖的竹簽,極其小心地……攪拌!稀釋!
很快!一碗……渾濁的、泛著黃綠色澤的……液體……出現在眾人眼前!液體中,甚至能看到……細微的……顆粒懸浮物!
“拿……竹筒!魚刺針!”商銘沉聲喝道!
翠蘭雖然不明所以,但醫者的本能讓她立刻遞上用於放血的竹筒和磨尖的魚刺權當注射針)。
商銘深吸一口氣!眼神凝重!他拿起竹筒,用魚刺針極其小心地……吸取了少量渾濁的黃綠色液體!
然後!
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
他猛地將魚刺針……刺入了張鐵柱手臂上……一根相對粗壯的……靜脈血管!
“你乾什麼——!!!”趙鐵柱目眥欲裂!長矛就要刺出!
“住手——!!!”阿狗猛地攔住趙鐵柱!小臉上充滿了決絕的瘋狂!
他死死盯著商銘的動作!他記得……恩公昏迷前……提到過……“注射”!
渾濁的黃綠色液體……極其緩慢地……被推入了張鐵柱的血管!
“呃啊——!!!”昏迷中的張鐵柱猛地發出一聲痛苦的嘶鳴!
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注射處的皮膚……瞬間……紅腫起來!
“混賬!你殺了他——!!!”王錘子怒吼著撲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