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石關的烽火在黑夜裡格外刺目,一道接一道,從北境最前沿直抵青峪關。
許楚驍站在關牆上,望著北方天際那抹不祥的紅光,麵色凝重如鐵。
蠻族終於還是來了,在這個最不該的時候。
“將軍,寒石關急報!”傳令兵氣喘籲籲地奔上城樓,遞上沾滿煙塵的軍報,“蠻族三萬鐵騎昨夜突襲寒石關,韓擎將軍正率部死守,但兵力懸殊,請求支援!”
許楚驍迅速瀏覽軍報,手指無意識地收緊,紙張被捏出褶皺。
韓擎是他最信任的副將,如今卻深陷重圍。
而更讓他心沉的是,幾乎在同一時間,南方雲州也傳來消息——平西王扣押陸炳後,公然撕毀和約,再次舉兵東進。
南北同時告急,這是他最不願看到的局麵。
“傳令各營指揮使,即刻到帥帳議事!”許楚驍的聲音冷靜得不帶一絲波動,但跟隨他多年的親兵卻能看出,將軍眼中藏著從未有過的凝重。
帥帳內,炭火劈啪作響,卻驅不散籠罩在每個人心頭的寒意。
許楚驍將南北兩線的軍報放在案上,目光掃過帳中將領。
“情況諸位都已知曉。北境寒石關遭蠻族三萬大軍圍攻,韓將軍僅率一萬守軍苦戰。南線平西王重整旗鼓,八萬大軍已出雲州,直逼青峪關。”
許楚驍的聲音在帳中回蕩,“我軍主力不過四萬,且分守兩地,形勢之危,不必我多言。”
帳中一片死寂,唯有粗重的呼吸聲可聞。老將林遠率先打破沉默:“將軍,當務之急是解寒石關之圍。若北境有失,蠻族長驅直入,後果不堪設想!”
另一位將領立即反對:“不可!若調兵北上,青峪關空虛,平西王必乘虛而入。屆時京城危矣!”
“但寒石關若失,蠻族鐵蹄南下,生靈塗炭啊!”
“京城乃國之根本,豈能有失?”
將領們爭論不休,許楚驍卻沉默不語,目光始終落在沙盤上。
良久,他抬手製止了爭論。
“北境要救,青峪關也要守。”許楚驍的聲音平靜卻堅定,“但兵力有限,必須出奇製勝。”
眾將疑惑地望向他。
許楚驍指向沙盤:“蠻族雖勢大,但長途奔襲,補給困難,必求速戰速決。我可親率五千輕騎,連夜北上,不與蠻族正麵交鋒,而是襲擾其後勤,燒其糧草,逼其分兵回防。”
他又指向青峪關:“其餘兵力固守關隘,采取守勢。平西王新敗不久,士氣未複,見我軍嚴陣以待,必不敢貿然強攻。”
林遠擔憂道:“將軍,五千騎對陣三萬蠻族,太過凶險!況且平西王若識破我軍虛實,全力攻城,如何是好?”
許楚驍嘴角微揚:“故布疑陣。將軍中旗幟儘數展出,多紮草人扮作士兵,炊煙加倍,示敵以強。平西王生性多疑,見我軍陣容整齊,必疑有詐,不敢輕進。”
他環視眾將,目光如炬:“我將北境安危托付於林老將軍,青峪關就交給諸位了。此戰關係天下安危,望諸位同心協力,共渡難關!”
眾將肅然,齊聲應諾:“願隨將軍死戰!”
是夜,許楚驍親率五千精騎,悄無聲息地出關北上。
馬蹄裹布,人銜枚,馬摘鈴,如一道黑影掠過雪原。
行軍途中,許楚驍心緒難平。
他深知此番冒險,成敗難料。
若北上失利,不僅寒石關難保,青峪關也可能失守。
但坐守觀望,同樣是死路一條。
“將軍,前方發現蠻族斥候!”探馬來報,打斷了他的思緒。
許楚驍眼神一凜:“有多少人?”
“約莫十餘人,正朝這個方向而來。”
許楚驍略一思索,下令道:“全軍隱蔽,放他們過去。切勿打草驚蛇。”
騎兵迅速隱匿於道路兩側的樹林中,屏息以待。
不久,一隊蠻族騎兵呼嘯而過,渾然不覺黑暗中無數眼睛正注視著他們。
待蠻族遠去,許楚驍才率軍繼續前進。
副將忍不住問:“將軍為何不殲滅那隊斥候?”
許楚驍搖頭:“若殲滅他們,蠻族必知有援軍到來,加強戒備。放他們回去,反而能麻痹敵人。”
副將恍然大悟,不禁對許楚驍的謀略更加敬佩。
連續兩日急行軍,部隊已接近寒石關區域。
遠處隱約傳來喊殺聲和戰鼓聲,可見戰事正酣。
“將軍,前方發現蠻族糧草營!”探馬回報,“距此約二十裡,守軍不多,約千人左右。”
許楚驍眼中閃過銳光:“天助我也!傳令下去,休整一個時辰,拂曉時分突襲糧草營!”
寒石關下,戰況慘烈。
蠻族大軍連續發動猛攻,關牆多處破損,守軍死傷慘重。
韓擎身先士卒,浴血奮戰,左臂已中一箭,卻仍堅持指揮。
“將軍,東門快守不住了!”滿身是血的校尉來報,“蠻族攻勢太猛,弟兄們快撐不住了!”
韓擎咬牙:“撐不住也要撐!許將軍必會來援!調預備隊上去,死守東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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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尉絕望道:“預備隊早已用儘!現在關內能動的都上城牆了!”
韓擎望向關外如潮水般湧來的蠻族大軍,心中湧起一絲絕望。但他很快甩開這念頭,厲聲道:“那就我親自去!寒石關在,人在;寒石關破,人亡!”
就在這危急時刻,蠻軍後方突然響起騷動,遠處升起滾滾濃煙。
“怎麼回事?”韓擎驚疑不定。
片刻後,哨兵狂奔而來,臉上滿是狂喜:“將軍!蠻族糧草營方向起火!定是援軍到了!”
韓擎精神大振,高呼:“援軍已到!弟兄們,隨我殺出去!”
守軍士氣大振,紛紛衝出關隘,與蠻族廝殺在一起。
蠻軍後方起火,前方又遭反擊,頓時陣腳大亂。
遠處高地上,許楚驍望著混亂的蠻軍,冷靜下令:“不必戀戰,燒完即走。蠻族糧草被毀,必不能久戰。”
副將問道:“將軍不與韓將軍會合嗎?”
許楚驍搖頭:“青峪關更需要我們。傳令下去,即刻回師!”
就在許楚驍北上襲擾蠻族的同時,青峪關也麵臨嚴峻考驗。
平西王大軍果然如預料般兵臨關下,八萬軍隊連綿數裡,旌旗蔽日。
吳靖立馬陣前,望著關上嚴整的守軍,眉頭緊鎖。
“奇怪...”他喃喃自語,“許楚驍主力北上,為何關上守軍似乎不見減少?”
謀士孫文謙低聲道:“王爺,探馬來報,關內炊煙如常,旗幟林立,恐有埋伏。”
吳靖冷哼:“許楚驍慣用疑兵之計。青峪關兵力空虛,不過是虛張聲勢!”
他正要下令攻城,忽見一騎快馬從後方奔來:“王爺!急報!蠻族糧草營遭襲,大軍已開始撤退!”
吳靖大驚:“什麼?蠻族三萬大軍,怎會輕易撤退?”
“襲營者打法詭異,專燒糧草,不與正麵交鋒。蠻族補給中斷,不得不退。”
吳靖臉色陰沉:“可知是誰領軍?”
“旗號是"許"字,應是許楚驍親自帶隊。”
吳靖勃然變色:“許楚驍在此?那青峪關上...”
他猛地抬頭望向關隘,隻見關上守軍突然活動起來,旗幟招展,戰鼓雷鳴,似有大軍即將出擊。
“中計了!”孫文驚道,“許楚驍恐怕早已回師,故意示弱誘我軍攻城!”
吳靖咬牙切齒,猶豫不決。若關內真有埋伏,強攻必損失慘重;但若就此退兵,豈不貽笑大方?
正當他舉棋不定時,又一騎探馬飛奔而來:“報!北境軍主力已從寒石關回師,距此不足百裡!”
吳靖臉色驟變,終於下令:“傳令!退兵三十裡,紮營據守!”
關上,林遠見平西王退兵,長舒一口氣,擦去額角冷汗:“將軍神機妙算,終是嚇退叛軍...”
許楚驍回師青峪關時,平西王已退兵三日。關內守軍歡欣鼓舞,慶賀又一次擊退強敵。
但許楚驍麵無喜色,立即召集眾將議事。
“平西王雖暫退,但實力未損。蠻族北撤,但隨時可能卷土重來。我軍兵力分散,疲於奔命,非長久之計。”許楚驍分析局勢,語氣沉重。
林遠道:“將軍,朝廷援軍何時能到?糧餉短缺,將士們已是饑寒交迫啊!”
許楚驍搖頭:“朝廷內部紛爭不斷,援軍恐難指望。為今之計,唯有自救。”
他展開地圖,指向一處山穀:“據探馬回報,平西王一支糧隊三日後將經過黑風穀。若劫此糧隊,可解我軍燃眉之急,亦可打擊叛軍士氣。”
韓擎擔憂道:“將軍剛經曆北上苦戰,又要親自帶隊劫糧?不如由末將前往。”
許楚驍擺手:“此事關係重大,我須親往。韓將軍傷勢未愈,留守關內。”
他目光掃過眾將:“此次行動貴在神速,我隻帶八百精騎。林老將軍率主力在關外佯動,吸引平西王注意力。”
眾將領命,各自準備。
是夜,許楚驍率八百精騎悄然出關,直奔黑風穀。
連番征戰,將士皆疲,但見主帥親自帶隊,無不振奮。
黑風穀地勢險要,兩側峭壁聳立,中間一條小道蜿蜒通過。
許楚驍勘察地形後,下令埋伏於穀壁之上。
三日後的黃昏,平西王糧隊果然如期而至。
浩浩蕩蕩的車隊延綿數裡,守軍約兩千人,戒備森嚴。
“將軍,守軍比預想的多,強攻恐難取勝。”副將低聲道。
許楚驍觀察良久,忽然道:“不必強攻。待前軍過穀,集中火力攻擊後隊糧車。糧車起火,前軍必回救,屆時亂其陣腳,趁亂劫糧。”
他精準計算時機,待糧隊過半時,下令攻擊。
火箭如雨點般射向糧車,頓時火光四起。
“敵襲!敵襲!”叛軍驚慌大喊,陣腳大亂。
前軍急忙回救,與後軍擠作一團。
許楚驍乘勢率騎兵衝下山穀,專挑滿載糧草的車輛攻擊,得手即走,毫不戀戰。
混亂中,許楚驍忽見一輛糧車格外龐大,守備森嚴,心覺有異。他揮劍劈開車廂,發現裡麵並非糧草,而是整箱的軍械和文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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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走!”他下令道,命人迅速將箱子捆上馬背。
劫得糧草後,許楚驍立即率軍撤退。
叛軍忙於救火整隊,無力追擊。
返回青峪關後,清點戰利品,共劫得糧草數千石,暫解燃眉之急。
更珍貴的是那箱文書,經顧清風解讀,竟是平西王與朝中大臣往來的密信!
“楊文卿...果然是他!”許楚驍看著密信上的名字,眼中寒光乍現,“通敵叛國,罪不容誅!”
他立即修書一封,連同樣本密信,命心腹八百裡加急送呈太子。
京城,東宮。
蕭景琰看著許楚驍送來的密信,麵色鐵青,手指微微顫抖。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倚為股肱的內閣首輔,竟與叛軍暗中勾結。
“陸炳。”他喚來錦衣衛指揮使副手——陸炳被扣後,由副指揮使暫代其職,“立即帶人包圍楊府,將所有涉案人員捉拿候審!”
“殿下且慢!”李振急忙勸阻,“楊文卿門生故舊遍布朝野,若無確鑿證據,貿然動手恐引起朝局動蕩。”
蕭景琰冷笑,將許楚驍送來的密信擲於地上:“這還不是確鑿證據?”
李振拾起密信瀏覽,麵色大變:“這...這...老臣竟不知楊相如此大膽!”
蕭景琰起身踱步,心中憤懣與失望交織。
他原以為登基以來勤政愛民,必得臣子忠心,卻發現朝堂上下,儘是爾虞我詐。
良久,他停下腳步,眼中閃過決斷:“李愛卿,擬旨:楊文卿年事已高,準其致仕還鄉。其餘涉案人員,暗中調查,勿打草驚蛇。”
李振驚訝:“殿下,如此重罪,豈能僅以致仕處置?”
蕭景琰歎道:“朝局動蕩,非百姓之福。楊文卿勢力盤根錯節,若徹查到底,必引起朝野震動,正中平西王下懷。待平定叛亂後,再慢慢清算不遲。”
他走到窗前,望著陰沉天空,喃喃自語:“父皇,您曾說過,為君者,有時需忍常人所不能忍。如今兒臣才真正明白其中含義...”
雲州,平西王府。
吳靖得知糧隊被劫,密信丟失,勃然大怒,斬殺多名負責押運的將領。
“許楚驍!又是許楚驍!”他怒吼道,一劍劈碎案幾,“不殺此子,誓不為人!”
孫文謙勸道:“王爺息怒。當務之急是應對朝廷反應。密信落入太子手中,楊相恐怕...”
吳靖冷笑:“蕭景琰不敢動楊文卿。朝中勢力錯綜複雜,徹查下去,半個朝廷都要垮台。他沒那麼大膽量。”
他沉思片刻,忽然道:“不過許楚驍確實是個禍患。此人用兵如神,又深得軍心,必須除掉。”
孫文謙低聲道:“王爺,硬攻青峪關損失太大。不如...用計除之?”
吳靖挑眉:“何計?”
“許楚驍軍中糧草短缺,必繼續劫糧。我可設下陷阱,誘其入甕。”
吳靖點頭:“好!此事由你全權負責。務必取許楚驍首級來見!”
“遵命!”
青峪關內,許楚驍對平西王的陰謀渾然不覺。
劫糧成功後,軍心大振,但糧草短缺問題仍未徹底解決。
“將軍,探馬來報,又有一支糧隊三日後經過黑風穀,守備似乎比上次更為鬆懈。”韓擎報告道,麵露喜色,“若能再劫此隊,我軍糧草可支撐數月!”
許楚驍卻皺眉:“同樣的路線,守備反而鬆懈?恐有蹊蹺。”
顧清風撫須道:“將軍所慮極是。平西王剛遭損失,理應加強守備,如今反其道而行,恐是誘敵之計。”
許楚驍點頭:“先生與我想到一處了。平西王必設下埋伏,等我自投羅網。”
韓擎失望道:“那此次機會隻好放棄了?”
許楚驍眼中閃過狡黠之光:“不。將計就計,反客為主。”
他詳細布置一番,眾將聽得目瞪口呆,繼而撫掌稱妙。
三日後,黑風穀果然又見糧隊經過。
守備鬆散,甚至有些漫不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