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看向b7區缺口的人,都感到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那覆蓋缺口的、晶化焦硬的外殼,停止了碎裂。那混合的渾濁光芒也黯淡了下去。
一切仿佛又回歸了死寂。
但一種更加龐大、更加內斂、更加令人不安的壓迫感,如同實質般從缺口後方彌漫開來,仿佛有一頭完成了蛻變的洪荒巨獸,正在黑暗中睜開了它全新的、無人能預知的眼睛,冷漠地注視著它的獵物。
它沒有繼續進攻,沒有試圖突破。
它隻是……等待著。或者……消化著。
這突如其來的平靜,比之前的瘋狂攻擊更讓人窒息。
羅根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直衝頭頂。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下一次攻擊到來時,將不再是他們所能理解的任何形式。
那個東西……它正在變得……完整。
而他們,對它將擁有的新能力,一無所知。
“接通凱洛斯。”羅根的聲音乾澀無比,仿佛每一個字都帶著砂礫,“告訴他……我們需要談談。關於那個‘活體樣本’的一切……以及,他們文獻中所有關於……‘溝通’的記載。”
絕望的時刻,或許唯有擁抱另一層麵的未知,才能抓住那一絲微弱的、搖曳的、可能通往更深深淵的火光。
殘燼尚未冷卻,未視之瞳已然睜開。真正的考驗,現在才剛剛開始。
“磐石之心”仿佛一顆遭受了內部癌變侵襲的心臟,在短暫而劇烈的爆發後,陷入了一種更加令人不安的、瀕死的沉寂。
應急照明係統大多已在之前的能量風暴中損毀,僅存的幾盞燈投下慘淡的、覆蓋範圍有限的光暈,如同墓園中搖曳的鬼火,非但無法驅散黑暗,反而將扭曲的陰影拉伸得更加怪誕猙獰。
主能源被切斷以阻止那個存在的瘋狂抽取,但空氣中依舊彌漫著一種低沉的、仿佛來自地核深處的嗡鳴,那不是機械的聲響,而是空間結構本身在不堪重負地呻吟,是殘留的異常能量在法則的裂隙間穿梭流淌發出的、違背常理的“雜音”。
空氣渾濁不堪,混合著金屬熔煉後的刺鼻焦糊味、電離臭氧的腥辣、以及一種……更加難以言喻的、仿佛大量有機物急速腐敗又瞬間被碳化後的古怪甜膩與腐朽交織的氣息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細小的、冰冷的玻璃碴,刺痛著肺葉,也凍結著希望。
b7區那道被萊娜以巨大代價暫時封堵的缺口,此刻如同一個醜陋的、覆蓋著晶化焦痂的傷疤,深深烙印在基地的軀體上。
那後麵,是絕對的、令人心悸的寂靜。
沒有撞擊,沒有嘶嚎,沒有能量奔流的咆哮
。但這種靜默,比之前任何形式的狂暴都更具壓迫感。
仿佛有一雙無形而冰冷的眼睛,正透過那厚厚的、不透明的痂殼,冷漠地注視著外麵的一切,評估著,計算著,等待著最合適的時機,發出致命一擊。
羅根背靠著冰冷至少目前還是)的金屬牆壁,緩緩滑坐到地上。
身體的每一處肌肉都在尖叫抗議,之前的撞擊和能量衝擊帶來的內傷讓他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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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幾乎感覺不到這些,他的全部心神都被一種更深沉的、源自靈魂深處的疲憊和冰冷所占據。
他抬起微微顫抖的手,抹去嘴角已經半凝固的血痂,目光掃過眼前的景象,心不斷下沉。
傷亡報告已經初步統計出來,數字觸目驚心。
能夠繼續戰鬥的人員銳減,彈藥和能源儲備在之前絕望的阻擊中消耗巨大,更重要的是士氣——一種無形的、名為“未知”與“不可戰勝”的恐怖,如同瘟疫般在幸存者之間蔓延。
士兵們依舊堅守在崗位上,但他們的眼神失去了銳利,隻剩下麻木的警惕和深藏的恐懼,如同驚弓之鳥,任何一點異常的聲響都會讓他們猛地調轉槍口。
而這一切,換來的隻是一個短暫的、不知能持續多久的“休戰期”,以及一個正在黑暗中悄然進化、變得更加可怕的敵人。
他的目光轉向不遠處,醫療組設立的臨時救護區。
莉娜和萊娜並排躺在最裡麵的兩張醫療床上,身上連接著密密麻麻的衛生和監測儀器。
她們的生命信號都極其微弱,如同風中殘燭,在儀器屏幕上畫出令人揪心的、不穩定曲線。
莉娜的身體表麵開始浮現出類似萊娜那樣的詭異能量侵蝕痕跡,左半身呈現細微的晶化傾向,右半身則出現焦黑碳化的斑點,仿佛那種可怕的能量汙染正通過某種超越物理接觸的、意識層麵的連接,在她體內緩慢擴散、共鳴。
她即使在深度昏迷中,眉頭也緊緊蹙著,蒼白乾裂的嘴唇無聲地開合,仿佛仍在對抗著那無儘的噩夢。
而萊娜……羅根的心猛地一縮。她的狀況更加詭異和糟糕。
醫療儀器幾乎無法準確解讀她身體的複雜狀態,隻能勉強維持著最基本的生命體征。
她身體左右兩側那截然不同的侵蝕現象非但沒有減緩,反而像是在某種詭異的平衡下,緩慢而持續地發生著更深層的變化。
晶化的部分似乎更加剔透,內部那冰冷的白色熒光流轉得更加細微複雜;而碳化的部分,那些焦黑的瘢痕下,偶爾會閃過一絲極其微弱的、令人不安的暗紅,仿佛餘燼未熄。
最讓人不安的是她偶爾極其短暫的、無意識的肢體抽動——左半身的手指會極其精確地、仿佛在操作無形界麵般顫動;而右半身的手指,則會突然扭曲成一種怪誕的、充滿痛苦意味的爪狀,甚至偶爾會無意識地在身下的醫療墊上刮擦出細微卻刺耳的聲響。
她就像一個同時被兩位神明或者惡魔)爭奪、改造的戰場,正在向著非人的領域滑落。而她昏迷前那句“……它……在……重組……利用……我們……的……能量……”如同詛咒般回蕩在羅根耳邊。
我們該怎麼辦?這個念頭第一次如此清晰而無力地浮現。麵對一個能學習、能適應、能利用你一切反擊手段的敵人,戰鬥的意義何在?難道最終隻能眼睜睜看著它吞噬一切,或者……尋求那唯一可能與之“溝通”的、來自聯合體的危險途徑?
就在這時,他貼身的加密通訊器發出了極其微弱、特定頻率的震動。是凱洛斯。
羅根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口的腥甜感,艱難地站起身,走到一個相對僻靜、信號乾擾稍弱的角落,接通了通訊。
“羅根船長,”凱洛斯的聲音傳來,比之前更加疲憊,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迫?“我們監測到你們內部的能量風暴平息了,但一種……新的、更加複雜的能量簽名正在形成。它很安靜,但極其危險。你們的情況?”
“我們還活著,暫時。”羅根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代價慘重。它……那個東西,似乎進入了某種……進化階段。安靜得可怕。”他簡略描述了現狀,尤其是萊娜的犧牲和她的警告,以及莉娜身上出現的詭異共鳴現象。
通訊那頭沉默了良久,隻能聽到凱洛斯沉重的呼吸聲。
“……以自身為橋梁,強行糅合兩種至高權柄的殘響……伊斯博士的勇氣和智慧,令人敬畏,也令人恐懼。”凱洛斯的聲音帶著一種深深的震撼,“她的發現印證了我們最壞的猜測——‘它’並非死物,甚至可能並非我們通常理解的‘生命’,而是一種更接近‘現象’或‘概念’的存在,一種趨向於‘絕對混亂’或‘絕對秩序’的……宇宙級傾向的具象化投影。而你們基地裡的這個……它正在嘗試同時擁抱兩者,這……這從未有過記載。”
“說點我不知道的,凱洛斯。”羅根有些不耐地打斷,儘管他知道對方說的是實情,“你們所謂的‘溝通’,到底是什麼意思?和一種‘現象’怎麼溝通?還有,那個活體樣本……它最後似乎……”
“樣本07的意識主體大概率已經在能量衝突中湮滅了。”凱洛斯接口道,語氣凝重,“但它殘留的‘信息塵埃’——那些承載著它無數年被囚禁、被研究的痛苦記憶和與‘主宰’微弱連接的碎片——很可能也被那個存在吸收了。這可能是它發生‘進化’的催化劑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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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個壞消息。
“至於‘溝通’……”凱洛斯頓了頓,仿佛在斟酌詞句,“並非字麵意義上的對話。更像是一種……通過特定媒介和儀式,嘗試介入其‘信息結構’,進行有限度的‘引導’或‘乾擾’。就像……試圖用特定的頻率去影響一場風暴的形成,或者用特定的符號去稍微扭曲一個數學定理的表述。極其危險,成功率渺茫,而且必然付出代價。”
“代價?”羅根敏銳地捕捉到這個詞彙。
“……操作者的心智,通常是最直接的代價。”凱洛斯的聲音低沉下去,“‘主宰’的低語能侵蝕最堅強的意誌。而與這個正在嘗試融合兩種極端的存在‘溝通’,其反噬可能更加詭異和可怕。可能是意識的同化,可能是身體的畸變,也可能是……成為它向外延伸的全新‘觸須’。”
羅根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這聽起來簡直就是自殺,甚至比自殺更糟。
“你們有成功的先例?”他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
“……有過嘗試。三次。一次操作者徹底瘋狂,自毀身亡。一次操作者變成了無聲的、不斷重複特定熵增模式的活體雕像。最後一次……相對‘成功’,我們得到了關於‘主宰’當前狀態的一個模糊坐標,但操作者……他的時間感知被徹底扭曲了,在他的一秒裡,外界可能過去一年,也可能過去萬分之一秒,他永遠被困在了時間的亂流裡,生不如死。”
凱洛斯的描述平靜卻殘酷,“我們將其稱為‘緘默知者’。”
緘默知者……羅根無法想象那是一種怎樣的絕望。
“這就是你們提出的方法?用另一個活生生的人作為祭品,去換取一個渺茫的、可能毫無用處的信息?”羅根的聲音裡壓抑著怒火。
“這是絕望之舉,羅根船長。”凱洛斯並未否認,語氣中帶著深深的無奈,“當物理手段徹底失效,當敵人超越理解,這是我們唯一掌握的、可能觸及核心的‘非物理’途徑。我們並非冷血,我們有自己的‘緘默知者’,他們……被視作英雄,以另一種形式守護著聯合體。”
通訊再次陷入沉默。隻有兩人沉重的呼吸聲透過頻道,交織在一起。
羅根內心激烈地鬥爭著。
他無法想象下令讓任何人去承受那樣的命運。
但萊娜用命換來的時間正在流逝,那個寂靜的傷口正在孕育更恐怖的怪物。
莉娜和萊娜的狀態每況愈下,她們很可能就是下一個被“同化”或“延伸”的目標……
“……我們需要你們掌握的所有關於‘溝通’的技術和禁忌知識。”最終,羅根艱難地開口,聲音乾澀,“還有……你們文獻中關於‘主宰’恐懼‘絕對秩序’的那部分詳細記載。至於是否執行,如何執行……由我決定。”
他不能輕易放棄任何可能,但他也絕不會輕易將任何人推入那個深淵。
“……可以。數據包已經準備好,通過極限超密脈衝發送,請注意接收。它會自行解密,閱讀後會自動銷毀。”凱洛斯似乎鬆了口氣,又似乎更加沉重,“另外,小心‘回響’。”
“回響?”
“與那種存在產生過深度連接的人或物,即使連接中斷,也會在一定時間內成為其無形的‘坐標’或‘通道’。低語可能會再次出現,甚至……更糟的東西可能會被吸引。看好你們的傷員,尤其是那兩位感知者。她們……很脆弱,也很危險。”
通訊切斷。羅根感到一陣眩暈,連忙扶住牆壁。龐大的、沉重的、禁忌的知識即將湧入,而他卻要在這一切的中心,做出可能決定所有人命運的選擇。
他看了一眼臨時救護區,萊娜那半晶半焦的身體在慘淡的光線下顯得無比刺眼。他想起她墜落後那句微弱卻清晰的“……數據……記錄下來了……”。
一個瘋狂而大膽的念頭,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悄然纏繞上他的心臟。
如果……如果不是用活人呢?
如果有一個已經深度連接、記錄了兩種力量衝突模式、甚至本身就在發生詭異變化的……“載體”呢?
這個念頭讓他不寒而栗,充滿了道德上的自我譴責和一種踏入絕對禁忌領域的恐懼。但……這或許是唯一一個可能提高成功率、同時……減少新的犧牲的方法?
就在這時——
滋啦……滋啦……
臨時救護區,連接著莉娜生命監測儀的屏幕,突然毫無征兆地劇烈閃爍起來!上麵的數據瘋狂亂跳,然後猛地變成一片雪花!
幾乎同時,負責照顧她的醫護人員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猛地向後退去,仿佛被什麼東西燙到或刺到了一樣!
隻見莉娜原本緊閉的眼睛,猛地睜開了!
但那不再是人類的眼睛!她的左眼瞳孔變成了一個不斷旋轉收縮的、冰冷白色的微小幾何圖案!而右眼則是一片徹底的、沒有任何光亮的漆黑,隻有最深處,一點暗紅如同瀕死恒星般驟然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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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嘴巴無意識張開,喉嚨裡發出一種極其詭異的、非人的聲音——那不是嘶吼,也不是低語,而像是無數種不同頻率的噪音被強行壓縮在一起,又像是億萬片玻璃在同時碎裂摩擦!
“……通……道……”
一個破碎的音節,強行從那噪音中擠出,砸入所有人的耳膜!
“……打……開……”
另一個音節!
莉娜的身體開始劇烈抽搐,那晶化和碳化的痕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連接在她身上的衛生管線被猛地繃緊、扭曲!
“……它……看……見……我……們……了……”
最後一聲尖銳的、幾乎撕裂靈魂的呐喊後,所有的異象驟然消失。
莉娜的眼睛猛地閉上,身體軟了下去,所有生命體征瞬間跌落到一個極其危險的穀底,仿佛剛才那可怕的爆發耗儘了她最後一絲生命力。
監測儀的屏幕也恢複了正常,顯示著極其微弱但穩定的波形。
整個臨時救護區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短暫卻極度恐怖的變故驚呆了,臉上血色儘褪。
隻有羅根,死死地盯著莉娜,又緩緩將目光轉向旁邊依舊昏迷的萊娜。
凱洛斯警告的“回響”……已經開始了。而且,比他想象的更加劇烈,更加……直接。
那個進化中的存在,不僅通過莉娜發出了“回響”,它似乎……正在嘗試將她,或者她們兩人,變成某種……“通道”?
時間,真的不多了。
他不再猶豫,大步走向通訊控製台,聲音冷硬如鐵:“立刻接收聯合體傳來的數據包!最高權限加密!所有技術小組負責人,到我這裡集合!我們有……很多工作要做,速度要快!”
他的目光掃過那寂靜的、覆蓋著晶化焦痂的b7區缺口,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以及深入骨髓的寒意。
或許,他們唯一的希望,真的就在於那最黑暗、最禁忌的知識,以及那兩位正在被深淵與光芒同時侵蝕的……
緘默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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