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寂靜,如同暴風雨前令人窒息的低氣壓,籠罩了狹小破損的逃生艙。
莉娜虛弱的呼吸聲和羅根胸膛中心臟沉重而緩慢的搏動,是這片死寂中唯一的生命律動。
艙外,那片由方舟殘骸構成的、光怪陸離的鋼鐵叢林深處,被誤導的兩支無人機編隊正高速撲向那個危險的混沌能量聚合體,它們冰冷的邏輯回路無法理解“陷阱”為何物,隻會忠實執行被篡改的指令。
羅根的秩序之眼如同最精密的潛望鏡,透過逃生艙的縫隙,死死鎖定著遠方那片空域的能量讀數。混沌直覺則如同繃緊的弓弦,感知著每一絲殺意的流動。
他像一尊冰冷的雕塑,隻有微微顫抖的、覆蓋著奇異紋路的指尖,顯露出內心極致的緊張。
來了!
遠方那團巨大而不穩定的混沌能量聚合體,在被無人機編隊闖入其敏感區域的瞬間,仿佛被點燃的火藥桶,猛地向內收縮,隨即爆發開來!
沒有聲音,但能“看”到那極致的光芒驟然亮起,如同超新星爆發的前奏!
恐怖的能量衝擊波呈球形向外瘋狂擴散,所過之處,較小的金屬殘骸瞬間被汽化,較大的結構則如同被無形巨手揉捏般扭曲、斷裂、拋飛!
那兩支無人機編隊連掙紮的機會都沒有,瞬間就被這毀滅性的能量狂潮徹底吞噬、分解成了最基礎的粒子!
爆炸的衝擊波甚至傳遞到了羅根藏身的區域,他所在的巨大殘骸猛地一震,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呻吟!他死死穩住身形,將莉娜護得更緊。
成功了!
但羅根臉上沒有絲毫喜悅。秩序之眼冰冷地反饋:爆炸雖然消滅了追兵,但也如同在平靜相對而言)的湖麵投下了巨石,巨大的能量擾動瞬間暴露了這片區域的異常!
更多的掃描脈衝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從四麵八方聚焦而來!
“走!”羅根沒有絲毫猶豫,抱起因剛才乾擾信號而更加虛弱的莉娜,如同獵豹般竄出逃生艙,向著與爆炸中心相反的方向、也是莉娜之前感知到的、無人機防禦網絡因調動而出現的短暫薄弱區域衝去!
他的動作迅捷而無聲,體表的紋路最大限度地吸收著周圍的光線和能量波動,降低自身信號特征。
胸前的核心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運轉,將吸收的能量轉化為推動力,讓他在複雜的殘骸間靈活穿梭。
莉娜伏在他的肩頭,眼睛半閉,努力集中精神。
“……左前方……三百米……有四個靜止信號……巡邏間隙……十秒……”她斷斷續續地傳遞著通過微光鏈接捕捉到的信息流,聲音微弱卻清晰。
羅根毫不猶豫,立刻轉向,如同鬼魅般掠過一片巨大的冷卻鰭片陰影,精準地在那四台靜止的無人機巡邏路徑交錯的死角,利用一塊翻轉的甲板殘骸作為掩護,悄無聲息地穿過了這道防線!
他們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依靠著莉娜那近乎bug的信息感知能力和羅根精準的執行力,在密密麻麻的無人機獵殺網絡中艱難地穿梭,一步步向著殘骸區的邊緣,也是遠離“執法者”號主要封鎖方向的一側移動。
每一次停頓,每一次轉向,都險之又險。
有時需要緊貼著能量讀數極高的管道殘骸移動,利用其輻射乾擾無人機的傳感器;有時需要驟然靜止,偽裝成一塊冰冷的金屬,屏息凝神地等待一隊無人機幾乎是擦著鼻尖掠過;有時甚至需要主動引導一股微弱的能量亂流,製造小範圍的乾擾,掩蓋自身行蹤。
羅根對新身體和力量的運用越發純熟。
他不再僅僅依靠蠻力或能量對轟,而是開始進行精妙的微操——比如,將一絲混沌能量注入一小塊碎片,讓其以特定頻率振動,吸引遠處無人機的注意;或者用秩序之力短暫地“欺騙”附近一小片區域的能量讀數,製造出虛假的目標信號。
而莉娜,則在巨大的負擔和痛苦中,飛快地成長著。
她那源自“微光”本質的、對信息和能量的親和力,在生死壓力下被極大地激發。
她開始能更快地過濾無用信息,更精準地捕捉關鍵指令,甚至能模糊地預判某些無人機的下一步動向。
她與羅根之間的配合也越發默契,往往一個細微的眼神、一個手勢,甚至隻是通過微光鏈接傳遞的一個意念,就能讓彼此明白下一步的行動。
他們成了一個奇特的共生體——羅根是鋒利的爪牙和堅固的盾牌,莉娜則是洞察一切的眼睛和擾亂敵陣的耳語者。
然而,獵殺者的網絡並非一成不變。
“執法者”號艦橋上,指揮官賽拉·維勒麵無表情地看著戰術屏幕上再次失去目標蹤跡以及那兩支編隊因“意外”觸發能量爆炸而損失的報告。她的指尖輕輕敲擊著指揮席的扶手。
“目標表現出異常的信息對抗能力和環境利用能力。並非簡單的逃亡,而是在進行有組織的規避和反擊。”她的聲音冰冷,聽不出喜怒,“調整戰術。無人機集群切換至‘默聲獵殺’模式b7。降低通訊頻度,增加被動傳感器權重,引入隨機巡邏算法。啟動‘織網者’單元,投放至β7區域,構建動態預測包圍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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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長官!”
命令下達,無形的變化在殘骸區的獵殺網絡中蔓延。
羅根和莉娜幾乎立刻感受到了壓力驟增!
那些無人機之間的數據交換變得極其稀少且加密等級極高,莉娜能捕捉到的有效信息流瞬間銳減!
它們不再依賴於密集的主動掃描,而是更多地利用光學、熱輻射、引力微擾等被動傳感器進行索敵,移動軌跡也變得更加難以預測,充滿了各種違反效率準則的隨機變向和停頓!
更可怕的是,一種新的單位加入了獵殺——一種體型稍大、形如扁平梭子、擁有多條可伸縮機械臂的“織網者”無人機。
它們並不直接參與攻擊,而是停留在一些關鍵節點,不斷釋放出一種特殊的低頻能量脈衝。
這種脈衝並不具備攻擊性,卻能與環境中的殘骸產生奇特的共鳴,如同聲納般,悄無聲息地構建起一張動態的、不斷更新的三維地形和能量流動模型,並基於此對羅根和利娜可能的移動路徑進行預測,提前調動附近的攻擊無人機進行包抄!
好幾次,羅根和莉娜剛剛找到一條看似安全的路徑,就被不知從何處冒出的無人機堵了個正著!
若非羅根反應神速,瞬間爆發出強大的能量衝開缺口,或莉娜及時乾擾了最前方無人機的鎖定,他們早已被圍殲!
他們的移動速度被迫大大降低,活動空間被不斷壓縮,仿佛陷入了一張正在緩緩收攏的無形之網。
“不行……它們……變了……”莉娜的聲音充滿了焦急和疲憊,信息獲取的困難讓她壓力巨大,“……我看不清它們了……”
羅根背靠著一根仍在緩慢泄漏冷卻液的巨大管道,胸膛起伏,新添了幾處灼傷和切割傷。
他同樣感受到了局勢的惡化。
秩序之眼不斷計算,但對方的算法顯然更高明,預測的包圍圈正在形成。
“冷靜,莉娜。”羅根的聲音低沉卻穩定,試圖安撫她,“看不清,就感知彆的。能量流動的異常?引力的細微變化?任何不協調的地方!”
莉娜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將意識更加深入地沉入那龐雜的、如今已變得晦澀的信息深淵中。
她放棄了去理解那些加密的指令,轉而感知那些更底層、更基礎的東西——空間的波動,能量的漣漪,物質的共振……
突然,她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卻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規律的能量脈衝信號!
非常微弱,仿佛來自極其遙遠的地方,並且被巧妙地掩蓋在殘骸本身的能量噪音和“織網者”的脈衝之下!
“……那裡……”莉娜猛地指向斜下方一個深邃的、布滿了斷裂線纜和管道口的陰影區域,“……有一種……不一樣的脈衝……很微弱……一直在重複……”
羅根的秩序之眼立刻聚焦過去,快速分析。“……無法識彆信號源……信號特征與已知聯盟製式裝備不符……似乎……更古老……”
混沌直覺則發出了警告——那裡給他一種極其危險的感覺,仿佛隱藏著比無人機更可怕的東西。
但是,周圍的無人機包圍圈正在合攏!上方和左右都傳來了密集的逼近信號!
沒有時間猶豫了!
“賭一把!”羅根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抱著莉娜,猛地撞開那些斷裂的線纜,一頭紮進了那片深邃的陰影之中!
一進入其中,環境陡然一變!這裡似乎是方舟某個內部通道的斷裂截麵,空間相對狹窄,到處是扭曲的金屬和凍結的冰霜。
而那微弱的、規律的脈衝信號,變得更加清晰了!
他們沿著脈衝的來源,在迷宮般的破損通道中快速穿行,身後的追兵似乎因為這複雜的地形而暫時被甩開了一小段距離。
終於,他們來到了一個相對寬敞的環形艙室。艙室中央,有一個半埋在地板破碎金屬下的、看起來極其古老笨重的設備。
它表麵覆蓋著厚厚的冰霜和宇宙塵埃,但一些指示燈竟然還在極其微弱地、規律地閃爍著,那奇特的脈衝信號,正是從它內部發出的!
“……這是……什麼?”莉娜驚訝地看著這個與周圍聯盟先進無人機風格截然不同的古老裝置。
羅根的秩序之眼快速掃描。“……結構分析……疑似某種超遠古時期的……被動信標?或者……環境監控站?能量反應極其微弱,但信號模式……非常奇特……”
就在這時,莉娜突然發出一聲低呼,她的目光被設備側麵一個模糊的、被塵埃覆蓋的徽記所吸引。
那徽記的樣式……竟然與她記憶碎片中,那些在“微光”第一實驗室裡忙碌的研究員製服上的標誌有幾分相似!
“……是……‘微光方舟’……自己的東西?”她顫抖著伸出手,拂去徽記上的塵埃。
就在她的指尖觸碰到那冰冷徽記的瞬間——
嗡!!!
那古老的設備仿佛被喚醒了一般,原本微弱的指示燈驟然變得明亮!
一股強大的、但與聯盟無人機截然不同的能量波動猛地擴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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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一股龐雜而混亂的信息流,如同決堤的洪水,順著莉娜的指尖和那無形的微光鏈接,猛地衝入了她的腦海!
“啊——!”莉娜發出了痛苦的尖叫,抱住了頭顱,身體劇烈顫抖!
這信息流並非冰冷的數據指令,而是……無數絕望的呐喊、混亂的影像、刺耳的警報雜音!是方舟失控毀滅最後時刻,這片區域記錄下來的……死亡記憶!
……閃回方舟記憶):艙壁扭曲融化!工作人員在能量風暴中瞬間汽化!
……閃回方舟記憶):“第七扇區全麵失守!約束場崩潰!”淒厲的警報聲和爆炸聲!
……閃回方舟記憶):一個身影撲向這個設備,拚命拍下一個按鈕,嘶吼著:“發出警告!絕不能讓它……”話音未落,身影便被黑暗吞噬……
而這股強大的、古老的能量波動和混亂信息流的爆發,如同在黑暗中點燃了燈塔,瞬間吸引了周圍所有無人機的注意力!
“檢測到高強度未知能量爆發及信息輻射!來源確定!所有單位,最高優先級!iediateeiination!”賽拉·維勒的命令冰冷無情。
瞬間,至少二三十台無人機從四麵八方衝破了通道口的阻礙,蜂擁而入!脈衝能量光束如同暴雨般傾瀉向艙室中央的兩人和那個古老設備!
絕境!真正的絕境!
前有強敵,後無退路!莉娜因信息衝擊而暫時失去意識,軟倒在羅根懷中!
羅根瞳孔緊縮,將莉娜死死護在身下,背後的晶體化區域和全身的紋路瞬間亮到極致,準備硬扛這足以將他們徹底湮滅的飽和打擊!
就在這萬分之一的刹那——
那古老的設備,仿佛耗儘了最後一絲能量,發出了最後一道極其強烈的、與眾不同的脈衝!這道脈衝並非攻擊,而像是一把無形的鑰匙,或者一個最後的指令!
嗡——!
整個環形艙室四周的牆壁,突然亮起了無數早已被遺忘的、複雜的幽綠色能量紋路!
一個塵封了不知多少萬年的、強大的內部防禦係統,在這最後的脈衝刺激下,被強行激活了!
哢嚓!哢嚓!哢嚓!
牆壁上瞬間彈出數十個隱藏的炮口!
粗大的、與聯盟武器風格迥異的能量光束狂暴射出,並非瞄準羅根和莉娜,而是精準地迎向了那些撲來的聯盟無人機!
轟!轟!轟!轟!
劇烈的爆炸瞬間充滿了整個艙室!
古老的方舟防禦係統與聯盟最先進的獵殺無人機發生了慘烈的碰撞!
能量光束交錯,破片橫飛!
無人機不斷被淩空打爆,而古老的炮台也在聯盟無人機的反擊中不斷被摧毀爆炸!
整個艙室化作了激烈無比的戰場!
羅根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但他瞬間反應過來!這是機會!唯一的機會!
他抱著昏迷的莉娜,匍匐在地,利用爆炸和交錯的火力作為掩護,艱難地向著一個被炸開的、通往更深處的破口挪動!
一台“織網者”無人機試圖釋放脈衝穩定戰場,卻被一道古老的粗大能量光束瞬間貫穿,炸成碎片!
又一波無人機衝了進來,更加凶猛!
古老的防禦係統似乎能量不足,炮火開始減弱。
羅根終於爬到了破口邊緣,不顧一切地滾了進去!
身後,是依舊激烈的爆炸聲和能量呼嘯聲。
身前,是一條向下延伸的、更加黑暗、似乎從未被外界發現的古老通道。
而那艘一直懸浮於殘骸邊緣的“執法者”號內,賽拉·維勒看著戰術屏幕上突然爆發的激烈交火信號、迅速損失的無人機信號、以及那個突然出現又迅速消失的、能量特征古老的強大信號源,第一次猛地從指揮席上站了起來!
“那是什麼?!立刻分析信號來源!所有單位暫停攻擊,後撤!給我弄清楚那下麵到底是什麼!”她的聲音中,第一次帶上了一絲難以置信的震驚和……無法抑製的、強烈的好奇與貪婪。
獵殺,出現了意想不到的轉折。
方舟“搖籃”最深層的秘密,似乎因為兩個逃亡者的誤入,而被再次觸動。
古老的低語,仿佛在通道的儘頭回蕩。
不同於殘骸區那光怪陸離的能量輝光,這裡的黑暗是純粹的、厚重的,仿佛沉澱了億萬年的死寂。
羅根抱著莉娜,從那場突如其來的爆炸與能量對撞的餘波中滾落,重重摔在冰冷堅硬的地麵上,慣性讓他們向前滑行了一段距離,身體與粗糙的地麵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在無儘的死寂中顯得格外刺耳。
背後晶體化傷口傳來的冰冷刺痛和新增灼傷的辛辣痛感,讓羅根幾乎咬碎了牙齒。
他強忍著沒有出聲,第一時間確認懷中的莉娜。她依舊昏迷,呼吸微弱但平穩,似乎那場信息風暴的衝擊並未造成更深的傷害,隻是讓她陷入了更深層的自我修複性沉睡。
那縷微光鏈接依然穩定,如同黑暗中最纖細卻堅韌的銀線,連接著兩人的生命與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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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坐起身,胸前的核心散發出微弱卻穩定的光芒,勉強驅散了周周幾米的黑暗。光線所及之處,景象讓他呼吸為之一窒。
這裡似乎是一條巨大的內部通道,但其建築風格與方舟其他區域的流線型科技感截然不同。
四周的牆壁、天花板、地麵,都是由一種巨大的、切割粗糙的黑色玄武岩般的石塊壘砌而成,石塊接縫處填充著某種早已乾涸硬化的銀灰色金屬材料。
石壁上刻滿了早已模糊不清的壁畫和無法解讀的象形文字,描繪著星辰、古怪的生物、以及一些仿佛儀式般的場景,充滿了古老、蠻荒、卻又帶著某種詭異莊嚴的氣息。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陳腐的氣息,混合著石頭、金屬和某種難以形容的、類似於古老香料的淡淡餘味。
溫度極低,嗬氣成霜,真空環境不知為何在這裡似乎被某種力場微微改變,存在著極其稀薄的、無法供人類呼吸的惰性氣體。
這裡……根本不像是一艘先進星際方舟的內部,反而更像某個被遺忘在時空角落的、遠古文明的失落神廟或墓穴通道!
……環境分析……結構年代遠超方舟主體……能量場穩定……存在微弱人工大氣……重力模擬正常……秩序之眼快速反饋著數據。
……危險……潛伏……古老……不同於無人機……混沌直覺則發出了截然不同的警告,提醒著他這裡並非安全的避風港。
羅根的心沉了下去。
他們似乎誤入了一個遠比想象中更加詭異和危險的地方。方舟“搖籃”內部,竟然隱藏著如此古老的區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將莉娜背在身後,用撕扯下的破爛衣物勉強固定,解放出自己的雙手以應對突發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