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可望望男人的背影,又看看身邊的小狗,看Lucky把腦袋埋進碗裡添橙汁,也拍了拍小狗屁股,笑道:“原來冰箱裡的橙汁是你的,我們女孩子都很愛喝橙汁對不對。”
她想了想,又笑。
怪不得,不記得從哪個禮拜開始,每周生鮮公司送來的橙汁變多了,都能塞滿冰箱一整層。
對Lucky來說,今天真是愉快的一天。
喝完橙汁,吃完香噴噴的晚飯,黎可一口一口地喂它吃牛肉粒,吃完牛肉粒,黎可拿手機放了音樂,把腦袋挨著Lucky,用手指給它梳毛按摩。
外頭的雨越來越大,細細密密的雨線涼涼地濺在臉上,黎可打開手機外放音樂,有雪亮的閃電劃破黑沉沉的天空,轟隆隆的雷聲炸在屋頂,Lucky豎起耳朵,從歡快變成害怕,一個勁往黎可身後躲。
黎可喊它小可愛,心肝小寶貝,像個情話泛濫的渣男:“這個雷聲把我們Lucky小寶貝嚇壞啦?不怕不怕,姨姨保護你。”
Lucky擠進藤椅,把腦袋埋進了黎可懷裡。
黎可費勁地摟住它:“怎麼了?我們小乖乖都嚇得發抖了,太讓人心疼了,揉揉耳朵,蓋住耳朵就聽不見啦。”
“真乖,我們Lucky是吃可愛多長大的對不對,怎麼能這麼可愛又這麼……沉,唔……”
“……”
呢喃飄進了屋裡。
賀循把餐具放進了洗碗機,在獨坐和上樓的考慮中,選擇把Lucky從糖衣炮彈中解救出來。
他走過去:“Lucky,過來。”
Lucky抬頭,戀戀不舍地從黎可懷裡跳下來,鑽進了屋裡。
黎可已經被Lucky壓得沉甸甸的,終於鬆了口氣。
賀循轉身,又扶住門框,平靜問她:“你是不是不知道,雷雨天不要待在屋簷下?”
“不知道啊。”黎可癱在藤椅上,有點累地仰著頭,“真的假的?”
語氣聽不出是詫異,還是壓根無所謂。
賀循不喜歡這種語氣,卻不知為何,沉了口氣:“雨天雷電會放出高電壓,通過樹木或建築體時會產生電流,空氣電離會形成電場,如果人在其中,也會成為電場的一部分,人體可能會被雷電擊中。”
黎可笑了:“我讀書的時候成績很差,從來不聽老師說這些。”
賀循冷聲:“這是常識,新聞報道人被雷電劈中的事件經常出現,非死即傷,僥幸者很少。”
話音剛落,一道閃電又倏然點亮天際,伴著巨大的雷聲劈下。
“哇,這個閃電好粗。”
黎可笑起來,認真考慮被閃電擊中的問題,扭頭問賀循,“如果我被雷電劈死了,算不算工傷?您能賠我多少錢?”
轟隆隆的雷聲裡,賀循聽見她輕飄飄的話語,神色頓住,半晌無語。
黎可當真了,在手機裡一搜,驚訝道:“現在的工傷賠償挺多錢的啊。”
旁邊的男人無語又莫名,蹙起眉,倚著門框,冷聲冷調地說:“首先你要清楚,你簽的不是勞動合同,而是勞務合同,兩者的賠償方式不一樣。”
黎可劈裡啪啦敲手機鍵盤,換了關鍵詞,“勞務合同也要賠錢,這點錢……也還行吧,能把我兒子養到成年……”
賀循劍眉緊斂:“首先這是下班時間,雖然在工作場所,卻是你主觀選擇的過錯行為,而非勞務受損,其次我已經提醒你危險性,如果出現事故也是屬於你自身行徑,無論從哪方麵來說,絕不可能拿到你想要的賠償額。”
黎可笑起來,“聽起來賀先生以前是可以喊賀總的人物,說起來一套一套的。”她輕輕哼了聲,目光移至簷外雨簾,輕快道,“您也好歹有點人道主義關懷吧。”
賀循沉住氣,並不想理她——從某個方麵而言,她呆在這,已經是他的人道主義關懷。
兩人都沒再說話,雷聲已經遠去,雨簾轉為細密,手機還放著音樂,是一首粵語老歌,黎可撐著下巴在聽,嘴裡輕哼音調:“下雨天小雨點/那一天親我麵/我喜歡街中披雨到處走/在那天七歲多/多開心很少掛念……”
涼絲絲的雨隨風飄進屋簷,沾在賀循的麵容和衣角,他也忘了自己多久沒有伸手碰過世界的雨,不知道為什麼遲遲沒有挪動腳步,仍在靜靜地聽這首歌。
“……每種東西有定時候/當飄到不可以送走/若飄去如何不舍都要放手/即使有淚流亦學習承受/下雨天的小雨點有一天輕撫你麵……”
雨越下越小,屋簷外的聲音越來越安靜,黎可突然起身:“雨停了。”
雨隻是暫停,看天色過一會還要再下,黎可趕著回家,爭分奪秒往外走,跟賀循和Lucky說再見。
賀循冷聲問:“你帶傘了嗎?”
“不用了。”
她回頭,笑著應他,站在院子裡,看他和Lucky站在門口,“離得近,我跑回去就行。”
暗紅色的大門滴滴滴地闔上。
賀循坐在屋簷下的藤椅。
雨後空氣濕潤又潔淨,晚風清涼,不知道現在天色如何,花園裡應該是一片狼藉,能聞到草木青澀濃鬱的氣息。
幾分鐘之後,遠處有雷聲隱隱傳來,風嘩嘩地刮過花園,滴答滴答滴答,雨又淅淅瀝瀝地下。
他伸出了手。
有冰涼沉甸甸的雨滴掉落在手心。
上次從上岩寺回來,車子在中途停了下,他知道這個女人的家離白塔坊不遠,大概在某個街區的一片老住宅裡。
她應該還在路上。
白茫茫的雨簾,一切都是模糊迷蒙的,混亂的顏色裡應該有一個人影,賀循不知道這個人影到底是什麼樣,但知道這個人在雨裡奔跑,應該不會躲在屋簷下,也許表情還是高興的,帶著笑。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這個女人過於自由散漫,靈魂也好,心也罷。
就像這雨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