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斜斜地爬上窗台，微光在泥牆上緩緩移動，像是輕輕掀開了夜的薄紗。
湯予竹在雞鳴聲中睜開了眼，那是一聲接一聲清亮的啼叫，從院外的雞窩裡傳來，劃破了山村清晨的寧靜。
她屏住呼吸，側頭看了看身旁還在熟睡的小湯圓——
孩子蜷縮在被角裡，小臉紅撲撲的，呼吸均勻而綿長。
她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赤腳踩在冰涼的水泥地上，動作輕得像一片落葉飄過。
廚房裡，灶膛中還殘留著昨夜燒完的餘燼，灰白的炭屑間透出絲絲暖意。她蹲下身，往裡添了幾根乾柴，火苗“劈啪”一聲跳了出來，映著她清秀的臉龐。水壺擱上鐵架，她靜靜聽著柴火燃燒的聲響，心裡卻早已翻騰不休——今天，或許就是命運轉折的日子。
水剛冒泡，堂屋裡的手機忽然響了。鈴聲是她特意設的輕音樂，一段悠揚的鋼琴曲，在空蕩的屋子裡回蕩，像一縷溫柔的風拂過心尖。她快步走過去，指尖觸到冰涼的手機殼時，心跳陡然加快。屏幕上四個字赫然在目：“郵政快遞”。
她深吸一口氣，按下接聽鍵，聲音不自覺地繃緊：“喂，您好。”
“您好，請問是湯予竹女士嗎？”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溫和的男聲，帶著些許本地口音，語氣沉穩，“這裡是縣郵政局。您有一份來自京城的es快遞，是大學錄取通知書，請問您今天在家嗎？我們上午安排派送。”
“在的在的！”她幾乎脫口而出，喉嚨發乾，又急忙補充，“請問……是京城師範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嗎？”她報的是那所頂尖學府的音樂與中文雙專業，查過無數次信息，知道通知書一定會通過es寄送，編號、時間、流程，她早已爛熟於心。
“對，收件地址是咱們村湯家院，沒錯吧？”
“沒錯！就在村東頭，門口有棵老槐樹，很好找。”她語速飛快，生怕錯過什麼細節。
“那好，預計十點前送達，麻煩您留意一下。”
掛了電話，她的手心已沁出薄汗，指尖微微發顫。她低頭看著手機屏幕，那四個字依舊亮著，像一道光刺進心底。她忽然覺得鼻尖一酸，眼眶發熱——原身的夢想，那個在貧瘠土地上掙紮了十八年的少女的夢想，終於要實現了。
“姐姐，你在跟誰說話呀？”稚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小湯圓揉著惺忪的眼睛走出房間，頭發亂得像鳥窩，睡衣領口歪斜，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脖頸。他光著腳丫，踩在地板上，一步步蹭到她身邊，仰頭望著她臉上還未褪去的笑意。
湯予竹蹲下身，一把將他摟進懷裡，臉頰貼著他柔軟的發絲，聲音輕得像夢囈：“小湯圓，錄取通知書到了，姐姐考上京城的大學了。”
“錄取通知書？”他眨巴著大眼睛，小手揪住她的衣領，一臉好奇，“是能去京城的魔法書嗎？”
她忍不住笑出聲，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臉：“差不多哦。有了它，姐姐就能帶你去京城上學，去看天安門廣場的升旗，去吃糖葫蘆，還能去動物園看大熊貓，摸它的爪子。”
“真的嗎？”小湯圓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落進了星星。他從她懷裡滑下來，蹦跳著原地轉圈，“我要看大熊貓！我要吃十個糖葫蘆！”轉了一圈又跑回來，拉著她的手使勁晃，“姐姐，快遞叔叔什麼時候來？我想看看魔法書長什麼樣！”
“上午就到。”她牽起他的手往廚房走，“先做早飯，吃完就能等了。”
鍋裡的水已經咕嘟冒泡，她舀出兩碗麵粉倒進瓷盆，加入酵母，緩緩倒入溫水，一邊揉一邊調整水量。麵團在她手中漸漸變得光滑柔韌，像一團會呼吸的雲。她蓋上濕布，放在灶邊發酵。小湯圓蹲在旁邊，偷偷抓了點麵團捏在手裡，學著姐姐的樣子揉啊揉，結果越揉越黏，手上臉上全是白粉，活像隻剛從麵缸裡鑽出來的小花貓。
“慢點，彆弄得滿身都是。”她笑著抽出濕巾，輕輕擦去他臉上的麵粉，“等麵發好了，咱們就做紅糖饅頭，你最喜歡的，裡麵夾著脆脆的紅糖碎。”
“嗯！”他用力點頭，把剩下的麵團乖乖放回盆裡，然後爬上小板凳，雙手托腮，目不轉睛地盯著麵團，仿佛隻要看得夠久，就能親眼見證它一點點膨脹起來。
趁著發酵的工夫，湯予竹煮了一鍋小米粥。米粒在水中翻滾，漸漸變得濃稠，泛著溫潤的金黃，香氣如絲線般在廚房裡纏繞。她又切了幾片醃蘿卜，鹹香脆嫩，擺在青瓷小碟裡。小湯圓圍著灶台轉來轉去，鼻子一抽一抽地嗅：“好香呀……姐姐，饅頭什麼時候好？”
“再等等，要發得像棉花一樣軟才行。”她掀開濕布看了看，麵團果然已漲了一倍，手指輕輕一按，緩緩回彈。她滿意地點點頭，“好了，可以做了。”
她將麵團揉勻排氣，分成小劑子，每個包入紅糖碎，捏緊封口，再搓成圓滾滾的饅頭。小湯圓非要幫忙，她便分給他一小塊麵團。他包得認真，卻貪心地塞了太多糖，蒸的時候準得流汁。可他不在乎，舉著那歪歪扭扭的大饅頭，笑得見牙不見眼：“姐姐你看！我的是最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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饅頭入籠，大火燒開後轉中火，二十分鐘計時開始。湯予竹卻坐不住了，起身走到院門口，踮腳往村口的方向張望。柏油路筆直延伸，兩旁是連片的玉米地，金黃的穗子在晨風中輕輕搖曳，沙沙作響。幾隻麻雀在路邊跳躍啄食，遠處山巒輪廓清晰，天空湛藍如洗。
“姐姐，你在等快遞嗎？”小湯圓也跟了出來，小手牽住她的衣角。
“嗯。”她低頭看他，輕輕摸了摸他的頭，“快遞叔叔不會迷路的，咱們家有棵大槐樹，老遠就能看見。”
可她心裡依舊忐忑。她想起原身——那個在破舊校服裡埋頭苦讀的女孩，每天天不亮就步行五裡路去鎮上高中，書包裡塞著饅頭當午飯，晚上回來還要喂豬、挑水、做飯。她沒哭過，沒抱怨過，隻是把夢想藏在日記本裡，一遍遍寫著“我要去京城”。如今，那本子早已泛黃，可夢想卻在她手中成真了。
二十分鐘一到，她掀開蒸籠。熱氣“呼”地湧出，裹挾著紅糖的甜香撲麵而來，白胖的饅頭個個飽滿，表麵泛著誘人的光澤。小湯圓迫不及待抓起一個，吹了又吹，咬上一口，紅糖瞬間在嘴裡化開，燙得他直哈氣，卻笑得眼睛彎成月牙：“太甜啦！姐姐做的饅頭天下第一！”
她也拿起一個，小口咬著，軟糯香甜，可心卻懸在半空。就在這時——
“突突突——”
遠處傳來摩托車的引擎聲，由遠及近，節奏清晰。緊接著，一道洪亮的喊聲劃破清晨的寧靜：“湯予竹女士！您的快遞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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