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濃墨般傾瀉而下，深藍的天穹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緩緩鋪展，光滑無痕，不見一絲褶皺。
一輪明月悄然升至中天，宛如被精心擦拭過的銀盤，澄澈清亮，灑下如水的光輝，溫柔地籠罩著整個小院。
那光不刺眼，也不冷清，像是從遙遠的天上輕輕落下的夢，帶著靜謐的呼吸，落在青石板上、屋簷邊、牆角的老桂花樹梢頭。
月光如紗，輕柔地披在每一塊石板上，映出斑駁的紋路，仿佛時光在低語。
牆角那棵老桂花樹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枝葉泛著銀白的光暈，細碎的花瓣隨風飄落，無聲地鋪滿地麵，像是撒了一地的碎銀，踩上去仿佛能聽見秋意的低語，帶著幾分清寂與溫柔。
湯予竹輕輕搬來兩張竹椅，擺在院子正中央，動作細致而輕緩，像是怕驚擾了這片刻的寧靜。她彎腰時，一縷發絲從耳後滑落，垂在肩頭，被月光鍍上一層淡金色，發尾微微卷曲，在夜風裡輕輕晃動，像一縷被風撩起的綢緞。她又從屋裡取出一條薄毯，抖開後仔細地蓋在小湯圓的腿上。八月末的夜晚已帶著涼意，晚風拂過脖頸時微寒襲人，她不放心地將毯子往上拉了拉，指尖輕柔地撫過他的膝蓋，確認他不會著涼。她的動作裡藏著一種近乎本能的細膩，像是早已習慣這樣的照顧，又像是從心底深處湧出的疼惜——那是一種無需言說的牽掛，像春日細雨，無聲浸潤。她坐下的時候，裙角輕輕拂過竹椅邊緣，像是怕驚動了夜的呼吸，連風都為她放慢了腳步。
小湯圓懷裡緊緊抱著那隻毛茸茸的鯨魚玩偶，圓滾滾的眼睛映著月光，像盛滿了星子，一閃一閃地亮著。他仰著頭，小嘴微張，望著那輪高懸的明月，忽然脆生生地說：“姐姐，月亮好圓啊，就像我們今天做的月餅一樣！”
“是啊。”湯予竹在他身旁緩緩坐下，手裡握著一把蒲扇，扇麵是素白的竹編，邊緣繡著幾朵淡青色的桂花，針腳細密，像是誰在時光裡一針一線縫下的溫柔。她輕輕搖動，扇起一陣帶著桂花香的風，吹動了小湯圓額前細軟的劉海，那發絲像小草般輕輕顫動。她聲音輕緩，像月光流淌在石板上，溫柔而悠遠，“中秋節的月亮是一年裡最圓最亮的。傳說月亮上有一座廣寒宮，住著一位美麗的嫦娥仙子，還有一隻搗藥的小玉兔。”
“嫦娥仙子？玉兔？”小湯圓歪著頭，臉頰鼓鼓的，像隻好奇的小鬆鼠，眼睛亮晶晶地閃爍著，像是把整個銀河都裝了進去，“她們也會過中秋節嗎？她們吃月餅嗎？”
湯予竹笑了，眼角彎起溫柔的弧度，像是被孩子的天真融化了心。她把蒲扇放慢了些，用孩子能聽懂的話，緩緩講起那個古老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叫後羿的大英雄，他射下了九個太陽，救了天下的百姓。王母娘娘為了獎勵他，送了一顆能讓人飛升成仙的仙藥。後羿舍不得離開妻子嫦娥，就把藥交給她保管。可後來有個壞人來搶藥，嫦娥為了不讓藥被奪走，隻好自己吞了下去——然後，她就飄啊飄，飛到了月亮上，住在冷冷清清的廣寒宮裡。她很想念後羿，就養了一隻小白兔作伴，每天看著人間，盼著團圓。”
小湯圓聽得入神，眼睛一眨不眨，連呼吸都放輕了，胸膛微微起伏，像是怕驚擾了故事裡的嫦娥。他望著月亮，小眉頭微微皺起，聲音軟軟的，像融化在舌尖：“嫦娥仙子好可憐哦……一個人住在月亮上，沒有爸爸媽媽，也沒有小朋友陪她。玉兔也好孤單，它會不會想媽媽？”
湯予竹心頭一顫，伸手輕輕揉了揉他的發絲，指尖拂過那柔軟的發梢，像撫過一片雲，又像撥動了一根心弦。她的心被這句話輕輕撞了一下，像是某個塵封的角落被悄然打開，露出了一角舊日的光影。她輕聲說：“是啊，所以每到中秋節，人們就會賞月、吃月餅，點燈籠，希望嫦娥和後羿能團圓，也希望自己家裡的親人能平安健康，團團圓圓。”
小湯圓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忽然抬起小手，朝著月亮用力揮手，聲音清亮地喊：“嫦娥仙子！玉兔！你們好呀！我叫小湯圓，我和姐姐一起過中秋節啦！我們做了好多好多月餅，可香可甜了！你們要不要下來吃一點呀？我可以分給你們！”
湯予竹忍不住笑出聲來，笑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像風鈴輕響，又像溪水叮咚，驚起了葡萄架上一隻沉睡的麻雀。她看著小湯圓那副認真的模樣，心裡湧起一股暖流，像是被陽光照進心底最柔軟的角落，暖得幾乎要化開。她也仰起頭，凝視著那輪皎潔的圓月，月光溫柔地落在她臉上，映出她眼底淡淡的光影。那一瞬間，她忽然想起了原身的媽媽——那個總是係著圍裙在廚房忙碌的身影，那個會在中秋夜端出一盤熱騰騰月餅的女人。如果媽媽還在，此刻應該也坐在這院子裡，一邊剝著橘子，一邊聽小湯圓嘰嘰喳喳講著童話吧？她會笑著摸摸孩子的頭，說：“月亮上有兔子在搗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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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姐姐！”小湯圓突然拉了拉她的袖子，聲音裡滿是驚喜，像是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秘密，“你看！月亮上有影子！是不是嫦娥仙子和玉兔在跳舞呀？”
湯予竹順著他的手指望去，果然，月麵上浮著幾道淡淡的陰影，輪廓隱約，像遠山疊嶂，又像古樹參天，在清輝中若隱若現。她微微一笑，柔聲道：“那是廣寒宮的影子哦。說不定嫦娥仙子正站在窗前，看著我們呢。玉兔也在旁邊，拿著小藥杵，偷偷往人間撒幸福的粉末。”
“真的嗎？”小湯圓眼睛亮得像星星，立刻又對著月亮大聲喊，“嫦娥仙子！你看到我們了嗎？我們做了豆沙餡、蓮蓉餡、還有五仁的！特彆香！你要不要下來嘗一口？我可以請你吃！”
一陣晚風拂過，葡萄架上的葉子沙沙作響，像是回應他的呼喚。桂花香隨風飄散，濃鬱中帶著清甜，沁入心脾，像是天地間最溫柔的饋贈。湯予竹重新拿起蒲扇，輕輕為小湯圓扇著風，動作細致而溫柔，生怕驚擾了這夜的靜謐。她望著他紅撲撲的小臉，睫毛在月光下投下淡淡的陰影，像兩把小扇子，隨著呼吸輕輕顫動，小嘴微微嘟著，像是隨時準備再喊一句什麼。她輕聲說：“小湯圓，你知道嗎？再過一個月，我們就要去京城上學了。那裡可大了，有高高的天安門，有金碧輝煌的故宮，還有數不清的胡同和小吃攤。我們可以去看升旗儀式，看解放軍叔叔邁著整齊的步伐；可以去動物園，看大熊貓啃竹子、打滾、曬太陽；還可以吃冰糖葫蘆、驢打滾、炸醬麵……你想不想去？”
“真的嗎？”小湯圓猛地從椅子上坐直，連懷裡抱著的鯨魚玩偶都差點滑下去。他眼睛瞪得圓圓的，像兩顆黑葡萄，臉頰因激動而泛起紅暈，連耳尖都染上了月光的微紅，“我可以去看大熊貓嗎？它會不會也喜歡吃月餅？我可以帶一個給它嗎？”
“可以呀。”湯予竹笑著點頭，眼裡閃著光，像是映著整片星空，溫柔得能融化寒霜，“大熊貓最愛吃竹子，但它們也愛吃蘋果、香蕉，我們可以帶點水果去看它。它懶洋洋地躺著，啃著竹子，說不定還會衝你打個滾呢。到了京城，中秋節那天，我們還能在天安門廣場拍一張和月亮的合影。那裡的月亮，和我們這裡的月亮一樣圓，一樣亮，隻是背景不一樣——一個是老院子，一個是紅牆金瓦。”
“太好了！”小湯圓激動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小手用力拍著膝蓋，聲音裡滿是雀躍，像是要把整個夜晚都點燃，“我好想去！我想看大熊貓！我想吃冰糖葫蘆！我還想住大房子，有電梯，可以上上下下！”
湯予竹看著他興奮得小臉通紅的樣子，心裡像被暖流緩緩浸透，一圈圈蕩開，溫柔得沒有邊際。她知道，去京城對他們而言，不隻是換個地方生活，而是一段全新的旅程。她可以在大學的琴房裡彈奏肖邦的夜曲，在圖書館翻閱村上春樹的小說，繼續她的美食直播，用一道道溫暖的菜肴告訴世界：生活雖苦，但仍有甜。而小湯圓，也能走出這個小院子，看到更遼闊的天地，認識更多朋友，擁有更豐富的童年——不再隻是守著一台舊電視，而是真正地，活在陽光裡。
“姐姐。”小湯圓忽然安靜下來，身子輕輕靠進她的懷裡，聲音變得軟軟的，像一片羽毛落在心上，帶著微微的鼻音，“以後我們每年中秋節，都要一起過，好不好？不管我們在哪裡，都要一起吃月餅、一起賞月、一起講故事。”
湯予竹心頭一顫，低頭看著他那張稚嫩卻認真的小臉，月光下，他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樣輕輕顫動，呼吸溫熱地拂過她的衣襟，帶著孩子特有的奶香。她伸出手，將他摟得更緊了些，下巴輕輕抵在他的發頂，聲音溫柔得幾乎要化在風裡：“好，姐姐答應你。不管我們在天涯海角，每年中秋節，姐姐都會陪在你身邊。我們一起做月餅，一起吃月餅，一起看月亮，一起對著嫦娥仙子許願。永遠都不分開。”
小湯圓滿足地“嗯”了一聲，小手緊緊抓著她的衣角，指節微微發白，像是抓住了整個世界。他靠在她懷裡，眼皮漸漸變得沉重，呼吸也慢慢平穩下來，像一隻吃飽喝足後安心入睡的小貓，嘴角還掛著一絲甜甜的笑意，仿佛夢裡正和玉兔分享著月餅。
湯予竹沒有動，依舊輕輕搖著蒲扇，扇出一陣陣帶著桂花香的風。月光如紗，溫柔地籠罩著他們，將兩人的影子輕輕疊在一起，仿佛融成了一體。院子裡，葡萄藤在風中輕晃，葉影婆娑，桂花瓣無聲飄落，落在竹椅上，落在小湯圓的發間，落在湯予竹的肩頭，像是天地間最溫柔的祝福。遠處偶爾傳來幾聲蟲鳴，像是夜的私語，又像是時光在低語——這一夜，靜得能聽見心跳，暖得能融化寒霜。
她望著那輪明月，心中忽然湧起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寧。她曾是古代穿來的人，帶著一身舊時的風塵與記憶，可此刻，她隻覺得自己是這人間煙火中最真實的存在。她不是誰的影子，也不是誰的替代，她是湯予竹，是小湯圓的姐姐，是這個夜晚裡，最溫柔的守望者。
風又起，桂花香更濃了。她輕輕閉上眼，任月光灑在臉上，仿佛聽見了時光深處，那個係著圍裙的女人在輕聲說：“孩子，團圓了就好。”那聲音像一縷炊煙，嫋嫋升起，纏繞在記憶的枝頭，溫柔地落進她心底最柔軟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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