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聲鼓音，不是從少年體內傳出，而是從真正的凡間——
幽都之外，第一條炊煙裡輕輕炸開。
那縷煙本呈淡青色，被鼓音一震，瞬間染成朱紅，像一條被血漿攪散的絲絛，軟軟地垂落向大地。
少年赤足站在幽都邊緣，腳尖前一寸是人間土，後一寸是幽都磚。
磚與土之間，裂出一道發絲細的縫，縫裡滲出淡金色晨血，血珠滾落，卻不沉，而是懸在空氣裡，凝成一枚更小的鼓釘——
釘頭是“人”字，釘尾是“間”字，兩枚小字相對，像一張尚未咬下的嘴。
少年抬手，把牙槌含在舌底，赤足跨過那道縫。
一步跨出，幽都磚在背後無聲塌陷，像被抽掉脊骨的鼓皮，整座城市瞬間矮了半寸。
而人間土在前方隆起，像被新槌敲中的鼓麵，輕輕回彈，把少年托上半空。
半空裡，第一條血色炊煙已垂成煙索，索頭自動纏向少年腳踝。
少年不躲，反而屈指在煙索上輕輕一彈。
“叮——”
煙索被彈成七段，每一段都凝成一枚更小的“人煙鼓”——
鼓皮是凡間清晨的霧氣，鼓腔是未醒的鼾聲，鼓釘是第一聲雞鳴，鼓槌是少年自己的影子。
七枚人煙鼓同時抬槌，對準少年，齊敲！
“咚！咚！咚！咚！咚！咚！咚！”
七聲鼓，卻不是音，而是味——
第一聲，是米粥焦香；
第二聲，是井水草腥；
第三聲，是柴火濕苦；
第四聲，是婦人發油；
第五聲，是孩童涎甜；
第六聲，是更夫舊衣；
第七聲，是鐵匠爐渣。
七味同時灌入少年口鼻，像七條細小的鼓線，順著他喉管，一路纏向心臟外那層冰鼓腔。
冰腔被七味一激，當場裂出七道細縫，縫裡滲出昨夜冰封的影子碎片，碎片落地，化作七枚“更小”的牙槌，排成一排，像七根尚未換牙的乳牙。
少年卻張口，一口氣把七枚牙槌全部吞儘。
“哢吧哢吧——”
牙槌在他齒間粉碎，碎屑卻未下肚，而是逆流，從他缺門牙處噴出，化作一道更小的“人煙槌影”，懸在他眉心。
槌影裡，映出下一任鼓槌少年的第一幕——
＞一個布衣孩童，正蹲在凡間集市的豆腐攤前，用手指輕輕敲擊木板，板聲“咚咚”，與更樓更鼓重疊。
少年眯眼，認出那孩童指尖下，正是一截“斷鼓槌”的雛形。
他抬手，把眉心槌影輕輕捏碎，碎影卻未消散，而是化作一縷更淡的煙，飄向凡間集市方向。
少年抬步，向煙所去方向走去。
一步落下，人間土再次回彈，像第二記鼓麵，把少年托得更高。
而他背後，幽都已徹底塌陷成一麵“倒鼓”——
鼓皮是整座城，鼓腔是深淵，鼓槌是少年自己留下的第一聲空白。
倒鼓靜靜躺在人間邊緣，像一麵被替換下的舊鼓皮，等待下一次被敲響。
少年未回頭，卻抬手，對著倒鼓方向，輕輕一擊掌。
“啪——”
掌聲不是音，而是光——
蒼白色的光，像被抽乾聲音的骨火，瞬間點燃倒鼓邊緣。
火光裡，倒鼓漸漸透明，最後凝成一行更小的血字，浮在人間晨霧裡——
＞“第246章·凡間試芽”
血字輕顫，像在等待下一縷煙的召喚。
少年未回頭，卻似已聽見那行字的召喚。
“咚……”
第十二聲，遙遙響起。
少年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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