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雪心入腔,血不再燙。
賽蒙睜眼,看見自己的呼吸在空氣裡結成白網,又碎成無痕。
他抬手,指尖結一層薄霜,霜下皮膚透出月石般的冷白——
那是雪在替他活著。
阿十獨眼含淚,以額觸冰,長跪不起。
“火根已斷,龍吟永息。”
她每說一句,雪溝便深一寸,像大地在應和。
伊芙琳卻皺眉,劍尖挑起一撮鐵砂——
火犁碎片,邊緣仍留暗紅,觸雪不冷,反滲出水珠。
“火沒死,”她低聲道,“隻是被雪活埋。”
話音未落,雪溝儘頭忽起裂聲。
冰壁自內炸開一道黑縫,縫裡噴出極細的金霧,霧凝成線,線纏成一縷小龍,無鱗無角,僅指長,卻帶著攝政王的麵容輪廓。
它遊弋雪麵,所過之處,冰化為水,水又瞬間蒸成粉雪,雪裡透出焦味。
賽蒙胸口隨之劇痛——
雪心第一次跳得錯亂,像被火在背麵敲鼓。
“雪心隻能封十日,”阿十臉色慘白,“十日之內,若龍影化形,雪心反被火噬。”
“如何續封?”
“以雪為印,以血為鎖,印需日日新,鎖需夜夜寒。”
伊芙琳看向賽蒙,目光如釘:“那就讓雪每天記住你的痛。”
二
當夜,極晝。
無星,無月,天是一麵磨亮的鐵鏡,映得雪地發藍。
鎮外黑楊林已化為冰柱林,柱影縱橫,像無數口豎井。
賽蒙赤足步入林心,每踏一步,足底便與冰麵粘連,撕起時帶下血皮,血落地成珠,滾入雪溝,即為“新印”。
伊芙琳執劍隨行,劍尖輕挑,血珠被切成更小的六角冰晶,晶上逆龍文自動生成——
那是她以擬詔者之血,替雪重寫的新律:
“雪為皇,火為寇;寇若返,皇自焚。”
冰晶落溝,雪壁再起,將那縷金霧小龍逼退三丈。
龍影無聲嘶吼,散成霧,又凝成線,退而複進,每夜如此。
第三日,雪心裂痕初現,賽蒙左瞳重現金點;
第五日,裂痕蔓延至鎖骨,金點化為細絲,沿頸爬向耳後;
第七日,雪原深處傳來回應——
極晝淵方向,冰鏡穹頂忽現裂縫,裂縫裡透出同一條金線,像有人從深淵底部,朝黑楊林放飛了一枚火風箏。
三
第八日夜。
雪溝已長到七裡,溝頭抵近一座廢棄烽火台。
台身以黑石壘成,台頂殘存銅鍋,鍋內積冰,冰裡凍著半截龍骨炬,炬首仍留焦黑火痕。
阿十說,那是舊朝“雪哨”,一旦點燃,可向王都傳警。
如今火脈雖斷,炬骨仍存,若被金霧附身,雪溝反成火渠,北哨鎮將自內而焚。
賽蒙決定先下手。
他攀上烽火台,以匕首劃開胸口,雪心半露,冰晶裹血,在月光下泛幽藍。
金霧小龍嗅到氣息,果然舍棄雪溝,直撲而來。
少年退至台頂,背對銅鍋,待龍影入口,猛然翻腕——
匕首刺入雪心,冰心裂而不碎,裂隙噴出寒霧,霧凝成無數細小冰刃,反向卷入銅鍋。
鍋內龍骨炬被冰刃切碎,金霧無處可附,發出嬰兒啼哭,散成光屑,被夜風帶回極晝淵。
雪心受創,賽蒙跪倒,指尖觸冰,霜沿臂爬升,瞬間覆滿半身。
伊芙琳趕到時,隻見一座人形冰雕,唯右眼尚能動,瞳仁漆黑,映出她驚懼的臉。
“活下去。”冰裡傳出模糊聲音,像隔了百年。
她伸手貼冰,掌心血溫透入,冰層稍融,又迅速重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