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樺葉沙沙,像誰在低聲練習,喊一個尚未出生,卻早已存在的名字。
伊芙琳合攏掌心,葉聲驟停,隻剩脈動——
不是她自己的,是樹的心跳,輕卻固執,隔著皮膚敲鼓。
賽蒙側耳,聽鼓點學說話,一字一頓,像嬰孩第一次吐“媽”。
可那名字仍缺音節,缺溫度,缺一場真正的春風來潤色。
二、井台下的泥土
井台旁,婦人洗菜,指尖帶泥,泥沾水滴,滴落井中,“咚”一聲碎成圓鏡。
賽蒙俯身,指背觸泥,泥微溫,帶著去年腐葉、前夜雨水、以及更久遠的火灰。
泥裡蠕動一條細根,無色透明,是樺樹的小觸手,正往深處鑽,鑽到黑暗裡,去借舊日的火溫。
少年忽然明白:名字不是被喊出來,而是被種出來——
先借火,再借雪,最後借人聲的呼吸,才肯發芽。
三、夜雨
當夜,春雨來訪,沒有雷,沒有風,隻有極細的雨絲,像千萬根銀線,把村莊縫進一張溫柔的網。
雨點落在樺葉,葉背翻銀,發出“嗒嗒”輕響,像給未出生的名字,逐字標音。
賽蒙躺在井台,任雨絲穿過肋骨的空洞,滴進胸腔——
那裡,無心的地方,開始積水,水麵積出一輪月,月裡生出第一條根須。
他聽見根須在說:
“給我音節,給我火,給我雪,給我——自己。”
四、識字
伊芙琳取來一頁舊紙,是孩童棄置的習字本,紙麵寫著歪歪扭扭的“人”、“火”、“心”。
她把紙覆在泥上,用井水浸濕,墨跡暈開,黑痕順著雨絲,滲入泥,也滲入根須。
樺樹得了筆畫,葉脈開始變形,像有人把一本殘缺的字典,一頁頁夾進葉背。
第二日清晨,婦人推門,發現井台裂縫,露出一線新根,根的形狀,恰是“人”字倒懸。
她驚異,卻未聲張,隻取清水澆下,把“人”重新埋回黑暗——
仿佛黑暗,才是字真正的家。
五、火灰
第三日,村外荒灶,餘燼尚溫。
加拉哈德捧來一抔火灰,灰裡殘留龍眠骨粉,極細,極輕,一嗬氣便飛。
他把灰撒在樺根旁,灰觸雨泥,發出極輕的“嗤”,像雪遇火,又像火遇雪,最終化成一縷溫霧,被根須全數吸收。
葉脈隨之泛紅,紅沿葉緣行走,勾出一個模糊的“火”字。
字成即隱,像怕人看見,卻又不肯消失。
六、雪聲
第四日,倒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