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篇引子)
“頁是紙的遺言,
也是字的前世。
把名字擦成頁,
就擁有重新被寫錯的資格。”
——
一
列車停穩,車門像被風輕輕對折,
無聲撕裂。
顧無咎踏下踏板,鞋底觸到的不是地麵,
而是一張懸空的a4紙,
紙麵潔白,唯右下角有一個“頁”字,
正是他手背上正在褪色的殘形。
紙隨重量微微下沉,
發出極輕的“嚓——”,
像替誰翻開了第一頁日記。
二
四周沒有月台,也沒有軌道,
隻有高及腳踝的紙海,
每張都印著同樣的“頁”,
字與字之間隔著極細的水印——
水印是他曆年寫過的所有“顧”字,
被縮小成血絲,
連成看不見的格線。
風一吹,
紙海泛起漣漪,
漣漪是淡灰色的,
像未寄出的利息在練習呼吸。
三
廣播不再播報,
隻剩他自己的心跳,
心跳落在紙上,
變成一枚枚紅色印章,
章麵是銅鈴形,
印泥卻是日常的黑墨。
每蓋一次,
“頁”字就多一個偏旁選項:
“顧”“頓”“頒”“頻”……
像字典在替他預演未來。
四
他彎腰拾起最近的一張“頁”,
紙背立刻滲出字跡,
是他自己的筆跡,
卻寫著他從未說過的句子:
“把影子當頁腳,
把名字當頁眉,
把餘生當空白段,
段前空兩格,
段後不留淚。”
字跡剛乾透,
紙緣自行折疊,
折成一架極小的紙列車,
車頭對準他心口銅鈴形疤痕,
汽笛是紙張摩擦的“沙——”,
像誰把清晨六點撕成兩半。
五
紙列車駛向他,
車廂裡坐著一排排極小的、
燃燒殆儘的“顧”字,
字灰被透明膠水粘成乘客,
每人手裡捏一張對折車票,
票麵寫著:
「頁→頁單程」
副券卻是他之前畫過的未封口圓圈,
如今圓圈已被填成實心的零,
像利息終於歸零,
又像循環剛剛啟動。
六
紙列車在距他半步處停穩,
車門像被刀裁開,
裁口整齊,
卻不斷滲墨,
墨滴落在紙海上,
立刻長出新的“頁”,
頁與頁相連,
鋪成一條筆直的紙軌,
軌道儘頭,
立著一台舊式影印機,
機身用銅鈴碎片拚成,
進紙口是張開的嘴,
出紙口是另一隻張開的嘴,
像一頭自我吞噬的獸,
等待投喂新的名字。
七
影印機屏幕亮起,
顯出綠底白字:
「請將“頁”放入進紙口,
選擇複印份數:1~∞,
每印一次,
將消耗等量的影子。」
顧無咎低頭,
發現自己的影子已被紙海稀釋成淡灰色,
像被誰偷偷調低了濃度。
他把那張折成紙列車的“頁”展開,
重新放平,
投入進紙口,
按下“1”。
八
機器發出“賒——”的一聲,
像銅鈴在夢裡咳嗽,
隨即吐出一張全新“頁”,
紙麵潔白,
唯“頁”字被複印成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