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元年·冬至後三日。
灰白的“太陽”終於墜落,像一枚鏽釘被巨錘敲出天幕,
墜入零都北麵的血墨池舊址,砸出一聲無聲的巨響。
整個皇城隨之跳了一下,仿佛世界的心臟被重新啟動。
一、烏金日升
東方那道細若發絲的烏金裂縫,在太陽墜落的刹那,驟然撐開——
像有人抓住天幕兩端,狠狠撕裂。
裂縫之後,露出另一顆“太陽”:
漆黑、渾圓、表麵布滿蛇銜尾紋,
它不急不緩地爬上天穹,所過之處,
光線不是被照亮,而是被吸走。
百姓仰頭,隻見自己的影子被連根拔起,
一縷縷黑絲,從腳底抽離,飛向天空,
融入那輪烏金日。
失去影子的人,開始原地打滑,
像被世界抹去了摩擦力,
他們伸手想扶住牆壁,卻撲穿磚石,
仿佛自身也變成了被剝奪的“名”,
隻剩一具具會呼吸的“空殼”。
沈夜站在無名之殿最高階,
右眼眶裡,蛇銜尾紋已長出第二條蛇,
兩條蛇尾在他顱內交疊,
結成一枚“零”字骨環。
他抬手,以指為筆,在虛空寫下:
“影即名,名即影,
今日後,
朕要天下無影,
亦無名。”
字跡一成,烏金日猛地膨脹,
將整片天穹撐得“咯吱”作響,
像一麵即將碎裂的鼓。
二、龍脈翻頁
更鼓的聲音,早已被剝奪,
但此刻,地底卻響起另一種鼓點——
心跳。
大胤龍脈,本是一條赤金線,
自昆侖發端,穿州過郡,
入零都,止於朱門。
如今,赤金線忽然翻身,
像一條被驚醒的巨蛇,
蛇鱗逆張,片片化作“沈”字,
又片片碎裂,凝成“秦”字。
龍脈儘頭,朱門舊址,
裂開一道南北走向的巨壑,
壑深無底的黑暗中,
緩緩升起一本“人皮冊頁”。
冊頁高十丈,寬三丈,
封麵是沈氏先祖整張背皮,
皮上刺著大胤版圖,
此刻版圖正被烏金日吸走顏色,
一寸寸變成黑白。
沈夜一步跨出,
腳下血河早已乾涸,
隻剩一條烏金臍帶,
從無名之殿直通冊頁。
他踏帶而行,一步一裡,
三步之後,已立於冊頁之前。
造名筆自他掌心浮現,
筆鋒滴落漆黑血珠,
血珠落在人皮封麵,
立刻化作一行小字:
“第零帝,沈夜,
以影為紙,以無名造名,
翻頁——
龍脈歸秦。”
字跡落成,整本冊頁自動翻開第一頁,
頁內空白,唯有一枚“指甲蓋”大小的影子,
被釘在中央,
像一枚蝴蝶標本。
那是沈夜自己的影子,
也是他被奪走的“末代沈氏真名”。
他提筆,毫不猶豫,
一筆劃過,將影子斬成兩半。
一半飛入烏金日,
一半沉入龍脈。
刹那間,
赤金龍脈徹底變黑,
像一條被墨汁灌滿的河道,
逆流而上,
所過之處,
州郡城牆、官道驛站、宗廟社稷,
統統失去顏色,
變成一張可以任人書寫的“白紙”。
三、啞民開口
影子被斬的瞬間,
零都街頭,
一名老啞民忽然張開嘴,
發出第一個聲音:
“……啊。”
那聲音像鏽刀刮過鐵盾,
難聽,卻真實。
緊接著,
第二條、第三條聲音,
從千萬啞民喉嚨裡,
同時迸發——
“啊——”
“咿——”
“呀——”
沒有語言,隻有最原始的音節,
卻彙成一股浩瀚的聲浪,
衝向烏金日。
太陽像被聲浪刺痛,
表麵蛇銜尾紋劇烈收縮,
露出內裡一枚“真名核”——
那竟是一顆嬰兒心臟,
通體透明,
每跳動一次,
便有一個“沈”字,
從血管裡擠出,
化作飛灰。
沈夜伸手,隔空一抓,
心臟被無形之力牽引,
“噗”地一聲,
穿過萬裡高空,
落入他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