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雪夜封門
深更三點，乾西五所最後一進的院門被推開。銅樞發出"吱——呀"一聲，像老獸臨死前的喘音。沈觀嵐負手立在門檻，雪色單衣被風吹得貼在身上，顯出少年伶仃的骨骼。
他身後，跟著一個身材矮小、頭臉都埋在風帽裡的小黃門，懷裡抱著一隻鎏金銅匣——匣麵以朱砂書"遺詔"二字，筆跡卻非今上，而是先帝禦腕。
"殿下，再往前便是"永巷夾道"，直通司禮監外廠。"小黃門聲音壓得極低，"再晚一炷香，內廠廠督卜萬帶人巡視，就走不得了。"
沈觀嵐抬眸，看向夾道儘頭的宮牆。牆高八丈，覆以黃琉璃瓦，脊獸在雪影裡張牙舞爪。牆頭一盞青皮燈籠，隨風晃蕩，燈影投在牆麵，像一條掙紮欲出的龍。
"走。"少年隻吐一字，抬步踏入雪中。
二、牆頭箭眼
行至夾道中腰，左側宮牆忽有極輕"哢嗒"——向機括扣合。沈觀嵐眸色一沉，想也不想，反手抓住小黃門後領，兩人同時撲向右側陰影。
幾乎同一瞬，牆頭一塊"脊獸"活了——獸口吐出烏鐵箭槽，三枚短弩連發，"嗖嗖嗖"釘進雪地，箭尾輕顫，藍幽幽的淬毒光在雪裡分外刺目。
"袖箭機括……皇兄果然把"天工院"的東西搬上宮牆了。"沈觀嵐低笑，聲音卻冷。他指尖在地麵輕點，借雪光審視：三支短箭呈"品"字，封死前後去路；若再晚半步，兩人已被釘成糖葫蘆。
小黃門嚇得牙齒打顫，懷裡銅匣"哐啷"一聲險些落地。少年探手托住匣底，指腹在暗扣一按，"哢噠"機簧彈起——匣內竟空無一物，隻鋪一層血紅錦緞，中央繡著半枚殘缺龍紋。
"空……空的？"小黃門瞳孔地震。
沈觀嵐指腹摩挲那半枚龍紋，眸底暗光湧動："遺詔若真，早成催命符；既是空匣，反而能活。"他抬手，把銅匣重新扣好，遞回給小黃門，"抱穩了——空匣，也是聖旨。"
三、卜萬入局
夾道儘頭，風雪忽緊。一盞盞宮燈由遠及近，燈影下，數十條披甲身影踏雪而來，鐵靴踩碎積雪，"嚓嚓"聲連成一片。為首之人，身披蟒紋曳撒，腰懸鎏金刀，麵白無須，眸光陰鷙——正是司禮監秉筆、兼領內廠督主卜萬。
"七殿下，深夜擅闖宮牆，可有手諭？"卜萬抬手，廠衛雁翅排開，堵死巷道。他目光落在小黃門懷裡的銅匣，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遺詔？先帝賓天已久，殿下此刻奉詔，莫非要翻舊案，動搖國本。"
沈觀嵐麵色平靜，袖中指尖卻悄然扣住一枚"寒鐵葉"——那是北地雪狼脊骨磨成的暗刃，吹毛斷發。
"卜督主，"少年微一頷首，聲音清朗，"遺詔真假，自有皇兄與內閣勘定；你攔我，是怕遺詔裡寫著——"內廠禍國，當廢"？"
卜萬眼底殺機一閃，麵上卻笑得恭謹："殿下說笑了，奴婢隻是擔心殿下安危。"他抬手，廠衛弩戟齊張，"風大雪急，殿下隨奴婢去內廠喝杯熱茶，暖暖身子罷。"
"茶便免了。"沈觀嵐忽地踏前一步，袖袍翻飛，"雪夜風涼，督主還是——回爐重造吧！"
話音未落，寒光自他袖底激射而出——
"嗤！嗤！嗤！"
三枚寒鐵葉破空，呈"品"字釘向卜萬眉心、咽喉、胸口。鐵葉邊緣塗有"青霜"，見血即凝冰，瞬息封喉。
卜萬瞳孔驟縮，金刀出鞘，"當"一聲格飛一枚鐵葉，身形後仰，另兩枚擦著他麵頰飛過，劃破肌膚，血珠未落便凝成冰珠，"叮叮"墜地。他驚怒交集，尖聲喝令："拿下——生死不論！"
四、血書宮牆
弩機驟響，數十支勁弩齊發，鐵矢撕裂雪幕。沈觀嵐早有所備，足尖一點，身形如驚鴻掠起，袖袍鼓蕩，雪浪翻卷，竟以半空旋身之勢，抓住兩支弩箭，反手甩出——
"噗！噗！"最前排兩名廠衛咽喉中箭，仰麵倒地。
小黃門抱匣蜷縮牆角，嚇得麵無人色。沈觀嵐落地，反手奪過一柄廠衛腰刀，刀光如雪，護住周身。刀鋒所過，血珠飛濺，卻在半空被寒氣凝成細碎冰晶，"叮叮當當"落於雪地，像下了一場赤晶雨。
卜萬見弩陣奈何不得少年，怒極反笑："好！好個七皇子！既如此——"他抬手，自懷中摸出一枚漆黑圓筒，"天工院新作"火鴉箭"，殿下且嘗嘗滋味！"
圓筒對準沈觀嵐，機括聲起，筒口噴出三枚火鴉箭，箭身灌火油，尾翼帶火羽，破空而來，熱浪灼得積雪瞬化。
沈觀嵐眸色一凜，火鴉箭速度遠勝弩機，避無可避。千鈞一發之際，斜刺裡一道赤影橫空而至——
"鏘！"
龍吟清越，赤曜斷劍自缺月池飛射而出，於半空旋轉，劍脊赤芒化作一條小小火龍，"嗤啦"一聲卷住火鴉箭，火油遇龍炎，轟然炸裂，卻於少年麵前三尺處，被赤龍儘數吞噬，化作漫天火星，雪落即滅。
風無痕自牆頭躍下，反手接住赤曜斷劍，與沈觀舟並肩而立。兩人背抵宮牆，一青一赤，一寒一炎，雪與火交映，照得巷道煌煌如晝。
卜萬麵色鐵青，知今夜難討好處，獰聲喝道："走！"廠衛抬屍扶傷，潮水般退去，雪地上隻餘斑駁血跡，與零星火星，被寒風一吹，儘化飛灰。
五、空匣龍紋
風收雪停，宮牆之上，青皮燈籠晃了晃，"噗"地熄滅。
沈觀舟以刀支地，喘息未定，左肩傷口滲血，染紅半邊衣袖。小黃門顫聲爬起，銅匣卻"哐當"墜地，匣蓋震開——
血紅錦緞上，半枚殘龍紋，在雪光裡若隱若現。
風無痕以指尖拈起龍紋，與赤曜斷劍劍脊龍紋一比，竟嚴絲合縫。他抬眸，看向少年："半龍在匣，半龍在劍——遺詔，原來是一份"龍紋拚圖"。"
沈觀舟指腹摩挲龍紋，眸色沉靜："龍紋合，遺詔現；遺詔現，天工開。"他抬眼，看向宮牆儘頭，"皇兄布此局，是想讓我——親手掀開這江山最後一層遮羞布。"
遠處，晨鐘驟響，"咚——咚——"聲音穿透雪夜，傳遍九重宮闕。
鐘聲裡，少年俯身拾起銅匣，以袖拭淨血跡，輕聲道：
"走吧，去太和殿。"
"去讓這半枚龍紋，見一見真正的——"
"天子龍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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