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玖璃目光落在陸八那張寫滿擔憂和真摯的臉上,這孩子,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在如此絕境下都沒有拋棄“阿九”,她不能丟下他。
一個大膽的計劃在她腦海中逐漸清晰。她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包括這具身體的弱小,包括鑠國兵士的傲慢與疏忽。
她掙紮著坐起身,看著陸八,“你想離開邊月城嗎?不僅吃飽飯,從此,再也不受任何人欺負”陸八見她的眼神異常明亮且堅定,嚇了一跳,訥訥道:“....想.....可是,怎麼出去呢小阿九?外麵全是鑠兵,離開這就是死.....”
“我自有辦法”陸八覺得麵前的阿九用最稚嫩的聲音卻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
“但需要你幫我,而且這需要很大的風險,你相信我嗎?陸八哥”
陸八看著她,眼前的阿九仿佛成了另外一個人,她的眼睛裡沒有了往日的怯懦和麻木,隻有一種他看不懂的冷靜和.....光芒。他想起了奶娘的托付,又想到了這兩個月互相依偎取暖的艱難,一咬牙,重重點頭:“阿九,我相信你,你說怎麼做,我就怎麼做!”
“好。”薑玖璃深吸了一口氣,“首先,我們得讓自己看起來更慘”
她低聲對陸八吩咐著,她要利用鑠國士兵對瘟病的極端恐懼來做他們逃離這座囚籠的鑰匙。這個計劃雖然冒險,但或許就是眼下唯一的機會。
接下來的兩日,破敗的窩棚成了薑玖璃的易容密室。陸八從那些個洗劫一空的商戶摳搜一點乾結發硬的劣質脂粉和幾乎板結的鉛粉,還有半截的眉黛,寶貝似的捧給阿九。
材料粗糙不堪,甚至帶著黴味,但對於曾是宮廷妝飾高手的薑玖璃而言,已足夠。
她就漏進來的微弱天光,用手指小心翼翼地將那可憐的胭脂膏化開,混合著地上的細灰和泥塵,在小八臉上細細塗抹。
她用灰黑勾勒出陸八病態的凹陷與陰影,鉛粉撲出死氣沉沉的蒼白,將兩個月未修剪的頭發披散下來,用破布像女子一樣包住,一個奄奄一息的“病弱女孩”便在塵埃中誕生。而她自己的臉龐,則被調成一種駭人的蠟黃,點綴著不祥的暗紅,仿佛疫鬼纏身,下一刻就要嘔出肝膽。這僅是第一步。
兩件散發著濃烈惡臭、沾染汙穢腐食味道的破爛衣裳被套上,那氣味足以讓任何靠近的人胃裡翻江倒海。最後,她用那能找到的、最能引起恐慌的——一種讓人皮膚紅腫刺癢的黴斑草屑,毫不留情地在兩人裸露的皮膚上摩擦出大片駭人的紅疹。
黃昏,倦怠的換防時分,時機已到。
薑玖璃撕心裂肺的哭喊了起來!兩個身影如同從地獄裂縫中爬出的疫鬼,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頂著布滿可怕紅疹、或蠟黃或死白的臉,跌跌撞撞撲向城門!
“瘟病!是瘟病啊——!”為首的“黃臉”的小男孩稚嫩的聲音逐漸扭曲瘋狂,涕淚橫流,“求求你大爺,行行好吧!放我們出去!讓我們死在外麵!求求軍大爺!我們不能爛死在這裡啊—!”
她身旁的“黃臉女孩”則發出斷氣般的呻吟,軟泥般往下倒,劇烈咳嗽乾嘔。
這把守森嚴的城門,瞬間炸開了鍋!
所有的傲慢與紀律,在對“瘟疫”最原始的恐懼麵前不堪一擊!凶神惡煞的鑠國兵士們如同見了鬼,驚恐萬狀地尖叫後退,瞬間空出一大片真空地帶!長矛下意識地舉起對準,卻掩蓋不住持矛者煞白的臉色和顫抖的手。
“滾!滾開!晦氣的東西!不準靠近!”小隊長捂著口鼻尖聲厲喝,自己卻退得最遠。
“軍爺…行行好…給我們姐弟留條活路吧…”那“黃臉”女子竟又掙紮著向前踉蹌一步,一隻布滿紅疹的臟手絕望地伸向前方。
這一步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開門!快他媽給他們開側門!讓他們滾!立刻滾!!”小隊長徹底崩潰,跳著腳嘶吼,仿佛多留一秒都會染上那不潔的死亡。
士兵們如蒙大赦,手忙腳亂地打開那扇狹窄側門。
就是現在!
薑玖璃眼中閃過一線冰冷的銳光,攫住這稍縱即逝的生機,用儘最後力氣拖拽著小八,連滾帶爬地撲出了那道象征著自由的縫隙!
“砰——!”
沉重的城門在身後被以最快的速度死死關上,連同那些劫後餘生般的咒罵一同鎖死在內。
冰冷而自由的夜風猛地灌入胸腔,帶著荒原塵土的氣息,凜冽卻甘甜。
他們,出來了。
薑玖璃驀然回首,暮色四合中,邊月城巨大的黑色輪廓如同蟄伏的嗜人巨獸,城樓高處,那個模糊的、懸掛的身影似乎還掛在風中微蕩。
她虛弱的跪倒在地上,看著城樓處,她的指甲瞬間深深掐入掌心,刺痛鑽心,卻遠不及心頭恨意萬分之一。
沒有絲毫猶豫,陸八扔掉自己鞋裡的木塊,用一條布頭攏好頭發,兩人互相攙扶轉身,一步一個腳印,蹣跚卻堅定無比地,融入了城外無邊的蒼茫夜色。
血海深仇,蝕骨灼心。
此去,唯有浴火,方能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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