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眼神渙散,醉眼朦朧,口中反複呢喃:
“……全完了……”
謝翎與一名太子心腹將領如同雕塑般沉默地立於陰影中,冷眼看著這位昔日儲君的崩潰。
“父皇……他從來就沒真心待過我!”薑弘毅猛地抬起頭,眼中布滿了血絲,聲音因酒精和怨恨而扭曲,“從小便是如此!他的眼裡隻有薑成鈺,隻有那個戚氏的兒子!我和母後,在他心裡算什麼?!啊?!”
他手臂猛地一揮,將身旁最後一個完好的酒壇掃落在地,刺耳的碎裂聲在空曠的殿宇內回蕩。
“當年……若不是母後家世顯赫,他需要外戚支持,這太子之位,輪得到我嗎?!他寵幸戚氏,連她生下的那個早夭的孽種,都比我這嫡子得他歡心!他恨母後,恨我!他覺得是母後無能沒保住那個孩子,害他當不上皇帝!可笑!他自己沒本事爭不過皇伯父,就把怨氣撒在我們母子身上!”
他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浮木,猛地抓住身旁謝翎的衣袖,指甲幾乎要掐進對方的皮肉裡,眼神瘋狂而絕望:“謝翎!你說!孤對他還不夠恭順嗎?還不夠努力嗎?可他呢?他現在要廢了孤!他要立薑成鈺那個賤種為太子!等薑成鈺登基,第一個要殺的就是孤!他不會放過我的!”
謝翎感受著手臂上傳來的力道,心中冷笑更甚,麵上卻恰到好處地露出一絲憤慨與孤臣孽子般的忠誠。他微微俯身,聲音壓得極低,如同毒蛇吐信,帶著誘惑與煽動:
“殿下……既然皇上不仁,心存偏見,欲行廢立之事,就休怪……殿下不義了。”他觀察著太子驟然收縮的瞳孔,繼續道,“如今您雖勢微,但並非全無機會。謝家軍精銳,以及幾位依舊忠於您的守城將領麾下兵馬,加起來,仍有四十萬之眾!與其坐以待斃,眼睜睜看著成王登基,將您打入萬劫不複之境,不如……!”
他頓了頓,語氣中的暗示如同淬毒的匕首,直刺薑弘毅最脆弱恐懼的神經:“殿下才是名正言順的儲君!皇上年事已高,近來又偏聽偏信,受成王與李沐白兄妹蠱惑,若殿下能……清君側,正朝綱,提前繼承大統,亦是順應天命,撥亂反正!屆時,乾坤在握,還有誰敢對殿下不敬?成王……不過是殿下掌中之物,階下之囚罷了!”
恰在此時,一名被謝翎事先安排的“心腹”將領神色“倉皇”地闖入,噗通跪地,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顫抖:“殿下!不好了!宮中密報,皇上……皇上已擬好詔書,不日便要……廢黜殿下,改立成王!而且……而且成王那邊已密謀,一旦他上位,首要之事便是……便是處置殿下您,以絕後患!”
這最後一根稻草,帶著致命的毒刺,徹底壓垮了薑弘毅本就緊繃欲斷的神經!他雙目瞬間赤紅,如同瀕死的困獸,猛地站起身,臉上是破釜沉舟的瘋狂與扭曲,所有的理智、顧慮,都在對死亡的恐懼和對不公的怨恨中燃燒殆儘:
“好!好一個父皇!好一個薑成鈺!你們不仁,就休怪孤不義!謝翎!”
“末將在!”
“立刻集結所有能動用的兵馬!隨孤——入宮‘清君側’!”
他嘶吼著,已然完全落入了那張由薑玖璃精心編織、由謝翎親手鋪開的死亡陷阱。他以為謝翎是他絕境中最後的臂助,卻不知這正是一切徹底覆滅的開端。
是夜,黎昭城火光驟起,殺聲震天!太子薑弘毅身著戎裝,在謝翎及一眾“忠心”將領的簇擁下,率領著號稱四十萬的大軍,如同決堤的洪水,直撲皇宮!宮門守衛在“內應”的配合下,幾乎未做像樣抵抗便被攻破。叛軍長驅直入,迅速控製了外朝區域,鐵蹄與甲胄的碰撞聲碾過寂靜的宮道,直逼皇帝所在的內宮核心——莊嚴肅穆的太和殿!
太和殿內,燈火通明,卻映照出一片冰冷的死寂。皇帝薑仲宸端坐於高高的龍椅之上,麵色沉靜得如同古井深潭,唯有那藏於袖中、微微顫抖的指尖,泄露了他內心翻湧的驚濤駭浪與難以言喻的痛楚。禦前侍衛們緊握刀柄,緊張地護在丹陛左右,空氣凝重得幾乎令人窒息。
“轟——!”
殿門被猛地撞開,沉重的聲響打破了死寂。薑弘毅一身殺氣,手持滴血的長劍,率先闖入,身後跟著甲胄森然、麵色冷峻的謝翎等人。明亮的燭光下,太子扭曲的麵容和龍椅上皇帝沉痛的眼神,形成了無比刺目的對比。
“逆子!你這身披甲執銳,夜闖宮禁,是要造反嗎?!”薑仲宸猛地一拍龍案,厲聲喝道,聲音中帶著帝王之威,更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被至親背叛的顫音。
“造反?”薑弘毅停下腳步,瘋狂大笑,笑聲在空曠的大殿內回蕩,充滿了悲涼與徹骨的怨恨,“父皇!是您逼兒臣的!您從小就厭惡兒臣,厭惡母後!您的心裡隻有戚貴妃和她的兒子!您何曾給過兒臣一絲真正的父愛?!如今,您更是聽信讒言,要廢了兒臣,將兒臣逼上絕路!這難道不是您想要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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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賜你太子之位,授你監國之權,何曾少過你尊榮?是你自己暴戾失德,釀成大疫,儘失民心,才至今日眾叛親離之境地!”薑仲宸痛心疾首,眼中是深深的失望。
“暴戾?這不是您默許的嗎?民心?哈哈!成王他就得民心嗎?不過是個偽善之徒,靠著個女人收買人心!您馬上就要立他了吧?然後讓他來殺我?何必再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薑弘毅情緒徹底失控,染血的長劍直指那象征至高權力的龍椅,嘶吼道,“父皇,您年事已高,昏聵不明,也該退位享享清福了!這江山,還是交給兒臣來坐吧!”
就在這劍拔弩張、千鈞一發之際,一直沉默立於太子身後,如同影子般的謝翎,突然動了!
他身形如鬼魅般迅捷,出手如雷霆般狠辣!在薑弘毅及其身旁幾名核心親信尚未反應過來之時,寒光乍現,伴隨著幾聲悶響與短促的慘叫,那幾名將領已捂著脖頸或心口倒地!與此同時,謝翎帶來的所謂“謝家軍”精銳瞬間倒戈,雪亮的刀劍毫不猶豫地架在了其餘太子黨羽的脖子上!局勢,在電光火石間徹底逆轉!
“謝翎!你……你竟敢……!”薑弘毅驚愕回頭,看著身後瞬間倒下的“忠心”部屬和那指向自己的冰冷刀鋒,目眥欲裂,難以置信。
謝翎麵無表情,仿佛剛才的出手隻是拂去塵埃。他收回滴血的短刃,聲音冷硬如鐵,響徹大殿:“太子殿下,您大逆不道,竟敢逼宮造反,行此弑君篡位之舉!末將奉皇上密旨,見機行事,擒拿叛賊!”他轉向龍椅上的薑仲宸,單膝跪地,姿態恭謹而決絕,“陛下,叛首薑弘毅及其核心黨羽已悉數拿下,請陛下發落!”
薑仲宸看著這戲劇性的一幕,心中五味雜陳。
他確實收到過謝翎隱晦的信件,卻未曾完全相信這個與太子走得頗近的將領,此刻見謝翎果然“忠心”護駕,在關鍵時刻扭轉乾坤,不禁暗暗鬆了口氣,一股劫後餘生的虛脫感湧上。但目光觸及被押解在地、狀若瘋狂的長子時,那複雜的帝王心術之下,終究湧起了一絲屬於父親的、難以言喻的痛楚與悲涼。
“謝翎……哈哈哈……好一個謝翎!我一直以為……你是我最後的依靠……是我的人……”薑弘毅惡狠狠的看著謝翎,似是明白了什麼?!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骨頭和靈魂,癱軟在地,仰天狂笑,笑聲淒厲絕望,淚水混著臉上的血汙縱橫交錯,“沒想到……你竟然是父皇的人!我輸了……父皇,我輸了!我鬥不過你……就像當年皇伯父也鬥不過你一樣……你才是最適合這冷血無情帝王之位的人!我認輸!我認輸啊!”
他語無倫次,精神已然在巨大的背叛和失敗打擊下徹底崩潰。
謝翎垂眸,恭敬地保持著跪姿,完美地掩去了眼底那一絲難以察覺的複雜。他並非是皇帝的人,他真正效忠的,是那個在更深幕後運籌帷幄、借他之手,不僅徹底鏟除太子,更要讓龍椅上這位心思深沉的帝王,也親身嘗一嘗被至親血脈兵刃相向、逼宮退位那滋味的——薑玖璃。
薑弘毅被帶到祖宗祠堂暫時關押,薑仲宸已經不想再看到這個逆子。
“謝翎你好啊……好的很呢”薑仲宸再次帶著審視的眼光看著謝翎。
“臣雖念太子對臣的知遇之恩,但也不能看著他走上大逆不道弑父殺君之路……”謝翎虔誠的跪拜下去,頭低的更深。
“謝將軍護駕有功,賞”薑仲宸對他大加讚賞。
“謝皇上……”
這場看似驚心動魄、瞬息萬變的逼宮造反,實則是薑玖璃精心策劃的一石二鳥之局。薑弘毅身為太子卻用人命為注,罪該致死,她既借皇帝之手,徹底鏟除了太子這個最大障礙,為成王鋪平了道路;也讓薑仲宸在“平叛”的勝利中,深深體會了一番當年她父皇可能麵臨的絕望與背叛。
而謝翎,則因此“救駕”大功,更加得到了皇帝的信任與倚重,為薑玖璃未來更深、更隱秘的布局,埋下了一顆至關重要的棋子。
殿外,黎昭城的喧囂與火光漸漸平息,唯有那輪高懸於夜空中的冷月,依舊無情地灑下清輝,默默見證著這皇權更迭中永不落幕的血腥、算計與背叛。鳳翼於暗影中悄然舒展,斂去鋒芒,離那九重宮闕之巔的至高之位,又近了一步,無聲,卻勢不可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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