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壘的了望塔上,晨霜還未散去,天宇的靴底踩在結霜的木板上,發出輕微的“咯吱”聲。他扶著冰冷的垛口,目光掃過城外黑壓壓的漢軍陣列——周勃顯然動了真格,不僅將投石機向前推進了半裡,還在陣前豎起了數十麵招降旗,旗上用鮮紅的朱砂寫著“降者免死”,風一吹,獵獵作響,像無數雙窺視的眼睛。
“將軍,東麵的新兵營又亂起來了。”趙虎匆匆登上了望塔,甲胄上沾著草屑,顯然剛從那邊趕來,“有十幾個農戶扛著鋤頭要跑,被我們攔下了,正鬨著呢。”
天宇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東門方向果然聚集著一群人,推搡著、叫喊著,幾個負責看守的士兵正費力地維持秩序。更遠處,幾座營帳的炊煙歪歪扭扭,顯然連夥夫都沒心思好好做飯了。
“把招降旗砍了。”天宇忽然道。
趙虎一愣:“砍了?那可是周勃的攻心之計……”
“就是要破他的計。”天宇轉身,從腰間解下佩劍,“拿我的劍去,把那些旗子連根斬斷,扔到漢軍陣前。告訴弟兄們,誰再敢提‘降’字,就用這把劍劈了他!”
劍身在晨光中閃過一道冷冽的弧線,趙虎接過劍,重重一點頭:“好!俺這就去辦!”
看著趙虎帶著人衝向招降旗,天宇深吸一口氣,對著身後的傳令兵道:“擂鼓!召集所有弟兄,到中營廣場集合!”
急促的鼓聲很快響徹營壘,蓋過了城外漢軍的叫囂。士兵們陸陸續續往廣場聚攏,有的還帶著兵器,有的手裡還攥著沒吃完的窩頭,臉上滿是茫然和不安。等所有人站定,天宇走上臨時搭起的高台,目光緩緩掃過台下——兩千多張臉,有飽經風霜的老農,有斷了胳膊的貨郎,有抱著孩子的婦人她們是跟著丈夫來的,負責縫補和做飯),此刻都仰望著他,像望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我知道你們怕。”天宇的聲音透過鼓聲的餘韻傳來,清晰而沉穩,“城外有五萬漢軍,有投石機,有玄甲軍,而我們隻有兩千人,營壘是土築的,兵器是鏽的,連吃的都快不夠了。”
他說得直白,台下的士兵們反而安靜下來,連孩子都停止了哭鬨,似乎在等他說下去。
“可你們想想,三年前,你們在家鄉過的是什麼日子?”天宇的聲音陡然拔高,“李老三,你來說說,你爹是怎麼死的?”
被點到名的李老三是個瘸腿的農夫,聽到這話,臉瞬間漲紅,瘸著腿往前挪了幾步,聲音嘶啞:“俺爹……俺爹就是因為交不起苛稅,被縣太爺的人打斷了腿,躺了三個月,活活疼死的!”
“張寡婦,你兒子呢?”天宇又點了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
張寡婦眼圈一紅,淚水就掉了下來:“俺男人被抓去修皇陵,再也沒回來。官差來搶糧食,俺兒子上前護著,被他們一腳踹在胸口,沒撐過三天……”
“還有你,王鐵匠!”天宇的目光落在一個斷了小指的漢子身上,“你的鐵匠鋪是怎麼沒的?”
王鐵匠猛地捶了一下自己的斷指,怒吼道:“被郡丞的小舅子搶了!他說俺私造兵器,把俺的鋪子燒了,還砍了俺一根手指!”
一個個名字被點到,一段段血淚被揭開。廣場上的氣氛漸漸變了,從最初的恐懼,慢慢燃起了憤怒的火苗。那些深埋在心底的恨意,被天宇的話勾了出來,像野草一樣瘋長。
“看到了嗎?”天宇指著台下激動的眾人,“這就是你們跟著我的原因!不是為了我天宇,是為了你們自己,為了那些死去的親人,為了不再過那樣的日子!”
他走下高台,走到一個年輕士兵麵前。那士兵懷裡揣著一封家書,信紙露了一角,顯然是想偷偷溜走。天宇沒有斥責他,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家了?”
年輕士兵紅著臉,把家書往懷裡塞了塞:“俺娘……俺娘來信說家裡被漢軍占了,讓俺快跑……”
“那就更不能跑!”天宇的聲音溫和卻有力,“你跑了,漢軍占了這裡,下一步就去占你的家,欺負你娘!你想讓你娘再受一次罪嗎?”
年輕士兵猛地抬起頭,眼裡的猶豫被決心取代,他把家書塞進懷裡,握緊了手裡的矛:“俺不跑了!俺要殺了那些狗東西!”
“好!”天宇環視眾人,聲音振聾發聵,“周勃以為人多就能嚇住我們,以為豎起招降旗就能讓我們內訌!他錯了!我們天武軍,不是為了當官發財,是為了活命!為了能堂堂正正地活著,不用怕官差,不用怕苛稅,不用怕親人被搶走!”
“今日,咱們就站在這裡,守著這營壘!它是咱們的家,是咱們的根!漢軍要踏過去,就得從咱們的屍體上踏過去!”
“從屍體上踏過去!”趙虎第一個呐喊起來,舉起了手中的大刀。
“踏過去!”王鐵匠斷指的手握著鐵錘,嘶吼著響應。
“殺!殺!殺!”
呐喊聲排山倒海,震得高台都在搖晃。士兵們舉著各式各樣的兵器——鋤頭、菜刀、鏽矛、斷劍,臉上是同仇敵愾的決絕。連那些抱著孩子的婦人,都把孩子背在背上,拿起了削尖的木棍,眼神裡透著不容小覷的韌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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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宇站在人群中央,看著眼前這片沸騰的人海,忽然拔出佩劍,指向城外:“傳我將令——”
“在!”
“趙虎率三百人守東門,用滾石砸退雲梯!”
“得令!”
“王鐵匠帶人加固北門,把所有鐵器熔了,做箭頭!”
“沒問題!”
“張寡婦,帶著婦人們燒開水,漢軍敢爬牆,就澆下去!”
“放心吧將軍!”張寡婦抹掉眼淚,聲音響亮。
一道道命令有條不紊地下達,士兵們不再慌亂,眼神裡隻有堅定的鬥誌。他們扛著木材加固營牆,燒著滾開的熱水,打磨著簡陋的兵器,營壘裡彌漫著一種悲壯而熱烈的氣息——那是絕境中迸發出的生命力。
城外的周勃聽到營壘裡傳來的呐喊聲,眉頭緊鎖。他沒想到天宇竟有如此號召力,短短半個時辰,就把一群烏合之眾擰成了一股繩。
“將軍,攻城嗎?”副將問道。
周勃望著營壘上突然豎起的“天武”大旗,旗麵雖簡陋,卻在風中獵獵作響,透著一股讓他心悸的力量。他沉默片刻,搖了搖頭:“再等等。”
他隱隱有種預感,這次的對手,或許比他想象的要棘手得多。
營壘的了望塔上,天宇望著重新煥發生機的營壘,又看了看城外按兵不動的漢軍,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他知道,軍心已穩,這場仗,他們未必會輸。
陽光越升越高,驅散了晨霜,照亮了士兵們臉上的汗水和傷痕,也照亮了那麵在風中挺立的“天武”大旗。旗麵上的“武”字雖有些歪斜,卻像一顆跳動的心臟,在這片飽經苦難的土地上,奏響了不屈的戰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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