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那扇門“哢噠”合上的聲音,像是一道無形的界限,將院內的世界與門外徹底隔開。
胡三奶奶捧著那隻殘留著豆漿餘溫的粗瓷碗,站在原地,指尖冰涼。院外的窺探者早已在李默隨手一揮間逃得乾乾淨淨,連一絲妖風鬼氣都沒留下,可她卻覺得比麵對千軍萬馬時壓力更大。
常老大巨大的蛇軀緩緩遊弋過來,盤踞在她身側,冰冷的豎瞳裡殘留著驚悸。“三奶奶,”它低沉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遲疑,“我們……接下來……”
胡三奶奶猛地回過神,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似乎還縈繞著那少年身上若有若無的、令人靈魂戰栗的氣息。她低頭看了看手裡的空碗,又抬頭望向那扇緊閉的木門,眼神複雜地變幻著,最終沉澱為一種近乎虔誠的敬畏。
“聽見少主吩咐了?”她的聲音恢複了往日的幾分鎮定,卻多了一層更深的東西,“收拾院子,然後……準備紅燒肉。”
“紅燒肉”三個字從她這位修行數百年的狐仙口中說出,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荒謬感,卻又理所當然。
接下來的半天,李家祖宅陷入了一種奇異的忙碌。
胡三奶奶親自監督,幾個小仙戰戰兢兢,將碎裂的門板、磚石清理出去,用清水反複衝刷地麵的血汙。常老大盤踞在院角,吞吐著月華儘管是白天,但它本能地汲取著微薄的能量),修複傷勢,同時警惕地感知著四周。昨夜李默隨手渡來的那一絲淡金色氣息神異無比,不僅穩住了它們的根基,更讓它們修為隱隱有所精進,但這恩情,沉甸甸地壓在心頭,轉化為更深的敬畏。
沒有誰敢去敲那扇內堂的門,甚至不敢在靠近那扇門的地方弄出太大動靜。
日頭漸漸升高,快到午時。
廚房裡,胡三奶奶犯了難。她雖能幻化人形,享受香火,但這烹飪人間煙火食,尤其是“紅燒肉”這等精細菜色,實在非她所長。往日李家自有仆役打理,昨夜一場大亂,仆役早嚇跑了,剩下幾個小仙,更是連灶火都生不利索。
難道要去村裡請個廚子?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掐滅了。少主明顯不欲張揚,昨夜揮手驅散窺探便是明證。請凡人進來,徒增變數。
就在她對著廚房裡有限的食材一籌莫展時,內堂的門,“吱呀”一聲又開了。
李默依舊是那身睡衣,睡眼惺忪地走出來,鼻子輕輕抽動了兩下,眉頭就皺了起來:“肉呢?還沒好?”
胡三奶奶心裡一緊,連忙上前,臉上帶著窘迫:“少主,這……老身愚鈍,不善庖廚……”
李默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平淡,卻讓胡三奶奶後麵解釋的話全堵在了喉嚨裡。
他沒說什麼,徑直走進了廚房。
廚房不大,灶台冰冷,隻有幾塊胡三奶奶用法術勉強點著的、半燃不燃的柴火,一塊肥瘦相間的五花肉放在案板上,旁邊的調料倒是齊全——畢竟是供奉仙家之地,不缺這些。
李默挽起睡衣袖子,動作熟練得不像話。他拿起菜刀,手腕輕轉,寒光閃動,那塊五花肉便被切成大小均勻、四四方方的肉塊,每一刀都精準利落,仿佛演練過千百遍。
胡三奶奶和悄悄湊到廚房門口的常老大都看呆了。
這手法……絕非凡俗屠夫可比!那舉重若輕的姿態,那對力量精準到毫厘的掌控……
李默沒理會它們,起鍋,燒水,將肉塊焯水撈出。另起一鍋,下少許油,放入冰糖,小火慢炒。糖色在他手下變化得恰到好處,從翻騰的細密泡沫到轉為深紅的棗色,隻是一瞬。下入肉塊翻炒,均勻裹上糖色,再加入蔥薑、料酒、醬油……
每一個步驟都行雲流水,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感。沒有煙火繚繞的狼狽,隻有一種近乎“道”的從容。
濃鬱的肉香開始從廚房裡彌漫出來,不同於尋常紅燒肉的油膩,這香氣醇厚、霸道,卻又奇異地勾動著食欲,連胡三奶奶和常老大這等早已辟穀多年的仙家,都忍不住暗暗咽了口口水。
肉在鍋裡咕嘟咕嘟地燉著,李默搬了個小馬紮坐在灶前,拿著本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的、封麵花哨的小說翻看著,偶爾抬手調整一下火候。
半個時辰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