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如鬼哭，卷著沙礫狠狠砸在安平醫館的窗欞上，發出“哐哐”的巨響。蘇清歡剛處理完密報，躺在榻上輾轉未眠，謝晏信中“崔家”“江湖勢力”的字眼，像兩根細針，紮得她心神不寧。
忽然，一股刺鼻的焦糊味，順著窗縫鑽了進來。
蘇清歡猛地睜開眼，心頭一跳——這味道，是鬆脂和硫磺的氣息！她霍然起身，連鞋都來不及穿，赤著腳衝到窗邊，一把推開窗戶。
火光！
衝天的火光，正從醫館後院的方向竄起，染紅了半邊夜空！跳動的火舌裹著濃煙，在狂風中瘋狂扭曲，像一頭張開血盆大口的巨獸，正貪婪地吞噬著木質的屋頂。而那起火的地方，正是存放著珍稀藥材和改良醫療器械的庫房！
“走水了——！快救火啊！”
值夜學徒的尖叫，像一道驚雷劃破死寂的深夜，瞬間炸響在醫館上空。
蘇清歡隻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不是意外！絕對不是！庫房的選址本就遠離易燃物，她還特地讓工匠在屋頂鋪了防火的青瓦，牆角備足了沙土和水缸，白日裡更是三令五申，嚴禁任何人在庫房附近動火。今夜風雖大，可起火點偏偏是戒備最嚴的藥材庫，這分明是有人蓄意縱火！
“阿竹！林風！”
蘇清歡厲聲呼喊，聲音因急切而微微發顫，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鎮定。她隨手抓過搭在衣架上的外袍，胡亂裹在身上，赤著腳就往火場衝。
廊下，她的貼身侍女阿竹正抱著賬簿，慌得手足無措，見蘇清歡衝出來，連忙上前：“大人！火太大了，您快躲開！”
“慌什麼！”蘇清歡一把按住她的肩，目光掃過混亂的庭院——病患的哭喊從東側病房傳來，學徒們抱著水桶四處亂撞，幾個年老的醫官急得直跺腳，整個醫館亂成了一鍋粥。“立刻去病房，組織所有能動的學徒，把病患往前院空地上轉移！尤其是西跨院那幾個剛做完手術的重傷患，抬也要抬出去！記住，優先救人，藥材和器械能搶多少是多少，千萬彆讓任何人受傷！”
阿竹被她眼中的冷靜鎮住，原本慌亂的心瞬間定了下來，用力點頭：“是！奴婢這就去！”
話音剛落，負責醫館護衛的林風已帶著十幾個護衛衝了過來，個個手持水桶，神色焦灼：“大人！火勢太猛，風又大，庫房的頂梁快塌了！”
“不用管庫房！”蘇清歡指著庫房與講堂之間的夾道，那裡已竄起半人高的火苗，再往前，就是存放著《安平千金方》雕版和學員醫書的講堂，“趙誠！你帶一隊人，用浸濕的棉被和沙土，把夾道的火路切斷！就算燒了庫房，也絕不能讓火蔓延到講堂和手術室！”
“是！”護衛隊副統領趙誠立刻領命，招呼著人扛著棉被、挑著沙土，往夾道衝去。浸濕的棉被蓋在火舌上，發出“滋啦”的聲響，白煙瞬間彌漫開來，嗆得人睜不開眼，可沒有一個人後退。
“秦蒼！秦嶽！”蘇清歡又轉向隱在暗處的影衛統領，聲音冷得像冰，“你們兄弟倆，各帶一半人手，守住醫館前後門和各條要道！密切盯著混亂的人群，但凡有形跡可疑、試圖趁亂闖入病房或講堂的，一律拿下！我倒要看看，是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喏！”秦蒼、秦嶽兄弟二人身形一晃，已消失在夜色中。他們是女帝暗中派給蘇清歡的影衛，平日裡從不露麵，此刻卻成了最鋒利的刀。
有了蘇清歡的指令，原本混亂的醫館瞬間有了章法。學徒們分成兩隊，一隊跟著阿竹轉移病患，背著、扶著、抬著，將一個個驚魂未定的病患送到前院安全地帶；一隊跟著趙誠救火，水桶不夠，就用衣襟兜著沙土往火裡扔，個個滿臉煙灰，卻眼神堅定。
蘇清歡站在庭院中央，赤著的雙腳早已被滾燙的地麵灼得生疼，可她渾然不覺。她的目光死死盯著火場，看著那吞噬庫房的大火，看著學徒們拚死救火的身影，心中的怒火和寒意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她吞噬。
這些藥材，是她耗費了半年心血，從各地采買的珍稀品種，有許多是治療外傷和瘟疫的特效藥；那些醫療器械，是她根據現代醫理改良的鑷子、縫合針，是救治重傷患的關鍵；還有庫房角落裡，堆放著剛從北疆運回來的、準備提煉藥用成分的草藥——這一把火，燒的不僅僅是物資，更是她辛苦搭建的醫療網絡的根基，是她對百姓的承諾！
“大人！這邊有情況！”
突然，秦嶽的聲音從後門方向傳來。蘇清歡立刻抬眼望去，隻見兩個穿著夜行衣的黑影，正試圖從後門溜進醫館，被秦嶽的人當場按在地上。那兩人手中還攥著打火石和硫磺粉，顯然是縱火的同黨，想趁亂再次點火。
“帶過來！”蘇清歡冷聲下令。
黑影被拖到麵前，臉上蒙著黑布，掙紮著想要反抗，卻被影衛死死按住。秦嶽伸手扯下他們的黑布，露出兩張陌生的臉，眼神中滿是驚慌和狠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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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誰派你們來的？為何要縱火？”蘇清歡蹲下身，目光如炬，直直盯著他們。
可那兩人卻咬緊牙關，一言不發，其中一人甚至猛地低頭，想要撞向旁邊的石柱，卻被秦蒼眼疾手快地攔住。
“看來，是活口也問不出什麼了。”蘇清歡站起身，語氣沒有絲毫波瀾，心中卻已明了——敢如此行事，又能讓手下寧死不招的，除了根基深厚的世家，還能有誰？崔家的警告，果然來得這麼快。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馬蹄聲和吆喝聲——是五城兵馬司的官兵，被醫館的動靜驚動，趕來了。為首的兵馬司指揮使看到蘇清歡，連忙翻身下馬，拱手道：“蘇大人！末將接到報信，特來支援！”
“有勞指揮使，”蘇清歡微微頷首，指著火場，“火勢已被控製，煩請大人帶人協助清理火場，守住現場，任何可疑物品都不要挪動。另外，這兩個縱火嫌犯，也請大人帶回衙門看管，務必嚴加審訊。”
“末將領命！”
有了官兵的協助，救火的速度快了許多。又過了半個時辰，當最後一縷火苗被沙土覆蓋，衝天的濃煙漸漸散去，這場肆虐的大火，終於被撲滅了。
天已蒙蒙亮，晨曦透過焦黑的斷壁，照在一片狼藉的後院。庫房已成一片廢墟，隻剩下熏黑的木梁和燒焦的藥材碎屑，空氣中彌漫著焦糊和硫磺的味道，刺鼻難聞。
阿竹扶著蘇清歡，看著眼前的景象，眼圈通紅：“大人，咱們的藥材……還有器械……全沒了……”
蘇清歡站在廢墟前，麵色冰冷得沒有一絲表情。她的外袍上沾滿了煙灰，赤著的腳上滿是塵土和劃痕，可她的眼神卻異常堅定，沒有半分退縮。
學徒和醫官們都圍了過來，個個麵帶痛色，卻沒有人抱怨，隻是默默地站在她身後，等著她的指令。
蘇清歡緩緩轉過身，目光掃過眾人，聲音雖輕，卻字字清晰，帶著穿透人心的力量：“大家辛苦了。人沒事，就好。”
她頓了頓，看向秦蒼，隻說了一個字，聲音寒徹骨髓：
“查。”
“挖地三尺，也要把背後的人，給我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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