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陸聯邦,西南行省,青岩鎮。2988年,冬。
黑色的“伏爾加”轎車,像一道不祥的魅影,消失在了路的儘頭。但它留下的那股冰冷的、充滿了侵略性的氣息,卻久久沒有散去,如同無形的陰雲,沉甸甸地壓在曬穀場上空,也壓在每一個青岩鎮村民的心頭。
短暫的死寂之後,人群爆發出了一陣壓抑不住的、嘈雜的議論聲。
“他娘的,這幫洋鬼子,真不是什麼好東西!揣著幾個臭錢,就想來咱們這兒撒野?”
“那個什麼‘星圖盒子’,看起來邪門得很!該不會是什麼勾魂的玩意兒吧?”
“還是王隊長有水平!‘不做買賣’,嘿,這話提氣!看那金毛的臉,都綠了!”
村民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著,言語中,充滿了對“外來者”的警惕與排斥,以及對王建國那番話發自內心的認同與自豪。他們用這種最樸素的方式,表達著自己對這片土地的歸屬感,以及對付華飛這個“自家孩子”的維護。
王建國沒有參與議論。他走到付華飛身邊,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小子,乾得不錯。沒被那點小恩小惠迷了眼。記住,你是老付的兒子,咱的腰杆,什麼時候都不能彎!”
說完,他便轉身,開始疏散人群,讓大家各回各家,不要聚在這裡,以免再生事端。
付華飛默默地點了點頭。他彎下腰,開始收拾地上那些散落的舊報紙。他的動作很慢,很專注,仿佛想通過這種機械的、重複的動作,來平複自己那依舊在劇烈翻湧的心緒。
剛才與“黑寡婦”那電光火石般的、無形交鋒,耗費了他巨大的心神。那道冰冷的、如同探針般的掃描波,讓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超越他現有認知水平的、巨大的技術鴻溝與威脅。
他知道,對方今天雖然無功而返,但絕不會就此罷休。下一次的試探,隻會來得更猛烈,更隱蔽,更歹毒。
他必須變得更強。不僅是自身的“禦氣”修為,更是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以及能夠並肩作戰的、可靠的盟友。
就在他將最後一遝報紙捆好,準備起身回家時,兩個身影,從曬穀場邊緣那棵老槐樹的陰影裡,緩緩地走了出來,站到了他的麵前。
付華飛的身體,瞬間繃緊了。他抬起頭,眼神中充滿了警惕。
但當他看清來人的樣貌時,他緊繃的身體,才緩緩地放鬆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混雜著驚訝與疑惑的表情。
來人,他認識。
而且,很熟。
他們是他在山城航校的同班同學——楊華,與何飛。
楊華,還是那副標誌性的、沉默寡言的樣子。他穿著一件半舊的、軍綠色的棉大衣,身姿挺拔如鬆,眼神銳利如鷹。他的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但那雙眼睛,卻像兩台最精密的掃描儀,一刻不停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以及剛才那輛黑色轎車消失的方向。他的身上,散發著一種軍人特有的、冷靜而可靠的氣場。
而他身邊的何飛,則完全是另一種風格。他個子不高,有些偏瘦,穿著一件不合身的、寬大的灰色羽絨服,看起來有些邋遢。他戴著一副瓶底一樣厚的眼鏡,鏡片後麵,那雙眼睛裡,閃爍著一種近乎狂熱的、對未知事物的好奇與探究欲。他的手裡,還捏著一個奇怪的、像是用各種電子元件和線圈自己拚裝起來的、巴掌大小的儀器。此刻,他正死死地盯著那個儀器的屏幕,屏幕上,幾條彩色的曲線,正在劇烈地、不規則地跳動著。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付華飛驚訝地問道。
航校此刻應該還在期末考試前的複習周,他們兩個,一個是軍方委培生,一個是醫學係的怪才,都是學校裡的重點關注對象,怎麼會無緣無故地,出現在這個偏遠的小山村裡?
“路過。”楊華的回答,言簡意賅,像他的人一樣,沒有一個多餘的字。他一邊說著,一邊走到付華飛身邊,很自然地,就站到了一個能將付華飛的側後方,完全納入自己保護範圍的位置。
“什麼路過啊!我們是專門來找你的!”何飛卻是個藏不住話的。他從那個跳動的屏幕上,艱難地抬起頭,扶了扶自己的厚眼鏡,一臉興奮地說道,“付華飛,你這家夥,可真不夠意思!一聲不吭就請了這麼長的假,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呢!要不是我從輔導員那裡,軟磨硬泡地問出了你的家庭住址,我們還真找不到你!”
“找我?”付華飛更加疑惑了,“找我做什麼?”
“當然是……為了這個!”何飛獻寶似的,將手中的那個奇怪儀器,舉到了付華飛的麵前,“看看!看看這完美的、教科書級彆的‘高能粒子流異常擾動’曲線!就在剛才,那個穿黑大衣的女人出現的一瞬間,我這個最新改良的‘便攜式靈氣場探測儀’,捕捉到的讀數,瞬間就爆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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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種極其凝聚、極其純粹、卻又帶著強烈侵略性的能量波動!它的頻率,比我們實驗室裡,能模擬出的任何一種電磁波,都要高得多!而且,它還具有指向性!它的目標,非常明確,就是你!”何飛說得手舞足蹈,唾沫橫飛,像一個發現了新大陸的哥倫布,“付華飛,你快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麼人?你身上,到底藏著什麼秘密?為什麼會引來這種級彆的、隻在理論中存在的‘高階修行者’的窺探?”
付華飛的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他怎麼也沒想到,何飛這個醫學怪才,竟然真的憑借他那些“歪門邪道”的、自己拚裝的儀器,捕捉到了“黑寡婦”剛才那次極其隱蔽的靈氣掃描!
“靈氣場探測儀?”他看著那個簡陋的儀器,眼神裡充滿了難以置信。
“當然!”何飛驕傲地挺了挺胸,“這是我的畢業設計!我堅信,所謂的‘靈氣’,並非玄學,而是一種可以被探測、被量化、被分析的物質!它就像電磁波一樣,有它自己的頻率、波長和能量等級!隻要找到了正確的‘天線’和‘算法’,我們就能將它,從虛無縹緲的‘感覺’,變成可以被寫在紙上的、精確的‘數據’!”
“而你,付華飛,你就是我見過的,最完美的‘樣本’!”何飛的眼神,變得愈發狂熱,“我早就發現了!你在風洞實驗裡,雖然成績一塌糊塗,但你的生理數據,卻總是表現出一種極其詭異的、反常的‘穩態’!你的心率、血壓、腦電波,在麵對失控的渦振時,雖然也會波動,但總能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回歸到基準線!這不符合人體在應激狀態下的正常反應!我猜,你一定,在用某種我們不知道的方法,在主動地、對抗那種壓力!而那種方法,就和‘靈氣’有關!對不對?”
麵對何飛這一連串珠連炮般的、直指核心的追問,付華飛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從未想過,自己苦苦修煉的“定息”法門,竟然早就在不知不覺中,被何飛這個“數據狂人”,從另一個科學的維度,給窺探得一清二楚。
就在他不知該如何應對時,一直沉默的楊華,突然開口了。
“何飛,閉嘴。”
楊華的聲音,不高,但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軍人特有的威嚴。何飛那滔滔不絕的話語,立刻就像被掐斷了水源的水龍頭,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