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林微光將陸時硯那句“情緒,過於外露”在腦中反複咀嚼。
陽光透過窗欞,落在鋪開的畫稿上,將那被批評的局部構圖照得清晰無比。她看著自己用儘全力捕捉的光影、刻意營造的傾斜視角,試圖展現曆史破曉、生生不息的衝擊感。此刻,在這句冰冷的評語下,這些筆觸確實顯得……有些急切,甚至莽撞。
像是一個急於證明自己的人,用力過猛地嘶喊。
她閉上眼,深深呼吸。空氣中還殘留著雨水的濕氣,混合著鉛筆屑和紙張的味道。
他不是在否定她的才華,而是在修剪她因外界風雨而長出的、不合時宜的尖刺。建築是理性的藝術,模型需要的是能承載歲月重量的沉靜背景,而非一幅獨立張揚的畫作。
“收斂三成情緒……”她低聲重複,指尖拂過畫紙上圖書館殘破的拱券線條。
該如何收斂?
是將光影調柔和?將構圖扶正?不,那會失去靈魂。她需要的是將那股外放的、幾乎要破紙而出的“呐喊”,轉化為內斂的、深植於磚石之中的“低語”。
她重新翻開那些厚重的老相冊,目光不再僅僅流連於建築的宏偉與殘破,而是投向那些更細微的角落——石縫裡掙紮生出的一抹青苔,被風雨磨圓了棱角的石雕花紋,地麵上被無數腳步磨得溫潤凹陷的石板……
生命力,從不隻在衝破桎梏的瞬間,更在沉默堅守的漫長歲月裡。
她拿起鉛筆,不再是之前那種帶著宣泄意味的揮灑,而是沉下心來,用更細膩、更克製的筆觸,去描繪那些青苔的脈絡,去刻畫石雕上時光流逝的痕跡。她調整了光影,讓光線不再是戲劇性的投射,而是如同歲月本身,溫柔而殘酷地覆蓋一切,留下清晰而柔和的明暗交界。
整個下午,她都沉浸在一種近乎修行的創作狀態中。外界的一切,論壇的風波,蘇晚晴的惡意,甚至對陸時硯和那個“j”符號的困惑,都被她暫時隔絕在心門之外。
米小葵和趙萌萌看出她的專注,都默契地保持了安靜。許靜則偶爾會抬眼,目光在她沉靜的側臉和逐漸變化的畫稿上停留片刻。
傍晚時分,修改接近尾聲。
新的畫稿,依舊保留了原構圖的衝擊力,但整體氛圍已截然不同。那股噴薄欲出的情緒被完美地內化,沉澱為畫麵深處一種更為厚重、堅韌的力量。圖書館的殘破不再顯得悲壯,而是帶著一種曆經劫波、靜待未來的從容。
她放下筆,輕輕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腕關節,長長舒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米小葵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她低頭看了一眼,臉色微變,迅速湊到林微光身邊,壓低聲音:“微光,蘇晚晴那邊有動靜了。”
林微光心頭一緊。“她做了什麼?”
“不是論壇,論壇安靜得很。是她本人。”米小葵把手機屏幕遞過來,上麵是校園內部一個活動預約係統的截圖,“她剛剛預約了明天下午,建築係a棟7樓的……小型討論室,就在701協調室隔壁。”
701隔壁?
明天下午,正是項目組約定看第二稿的時間。
一股寒意悄然蔓延。蘇晚晴想做什麼?近距離圍觀?還是伺機找麻煩?
“需要我……”米小葵做了個“盯梢”的手勢。
林微光搖了搖頭,目光落在自己剛剛完成的、氣息沉靜的畫稿上。“不用。她看她的,我畫我的。”
逃避和畏懼,隻會助長對方的氣焰。她既然選擇了用實力證明自己,就不會再被這些陰霾擾亂心神。
夜幕降臨。
林微光將修改好的畫稿再次卷起,放入畫筒。她走到窗邊,看著樓下路燈暈開的光圈,腦海中卻不合時宜地再次閃過陸時硯平板電腦保護殼上那個模糊的銀色印記。
“j”……
音樂社……
隔音工作室……
《沉思曲》……
這些碎片化的信息,與那個冷靜到近乎殘酷、卻能一眼看穿她畫麵情緒的建築天才,如何重疊?
她似乎能感覺到,在那座冰封的堡壘之下,或許也隱藏著不為人知的、與冰冷線條無關的角落。而這個角落,可能與她筆下的那個符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這讓她對明天即將到來的第二次交鋒,在緊張的期待中,又摻雜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探究。
她知道,蘇晚晴在暗處窺伺。
她也知道,陸時硯在暗處審視。
而她,已準備好帶著這份“沉靜的力量”,再次走入那片無聲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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