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雨徹底停了,天空是水洗過般的湛藍。陽光毫無阻礙地灑下,將建築係a棟深灰色的玻璃幕牆映照得有些晃眼。
林微光背著話筒,再次站在701協調室門外。指尖無意識地收緊,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近乎儀式感的鄭重。她調整了一下呼吸,推門而入。
室內,陸時硯和周景明已經到了。
陸時硯依舊站在窗邊,背對著門,陽光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冷硬的光暈。周景明則坐在工作台旁,看到她進來,笑著點了點頭,目光在她手中的畫筒上停留了一瞬,帶著些許期待。
“陸組長,周師兄。”林微光輕聲打招呼。
陸時硯緩緩轉過身。他的目光先是習慣性地掃過她,隨即,落在了她帶來的畫筒上。那眼神,如同精密儀器啟動前的校準,沉靜,專注,不帶絲毫雜念。
“開始吧。”他言簡意賅,沒有多餘的寒暄。
林微光走到工作台前,將自己通宵修改後的幾張畫稿逐一平鋪開來。這一次,她沒有急於介紹,隻是安靜地站在一旁,等待著審判。
周景明率先湊近,發出了一聲輕微的驚歎:“謔……這改動,不小啊。”
他的目光在那張截取局部的畫稿上流連。畫麵中,圖書館殘破的一角被晨光溫柔地籠罩,青苔在石縫間悄然蔓延,每一道風蝕的痕跡都被細膩地刻畫,充滿了歲月的質感。之前那種外放的、幾乎要掙脫畫麵的張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向內收斂的、深植於磚石紋理中的堅韌力量。光影依舊層次豐富,卻不再具有攻擊性,而是如同時間本身,靜默流淌。
“沉靜了許多,”周景明點評道,語氣帶著讚賞,“但力量感反而更強了。這種‘於無聲處聽驚雷’的感覺,很契合‘溯源’的主題。”
林微光的心稍稍提起,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窗邊的陸時硯。
他走了過來,步伐沉穩。他的視線如同手術刀,精準地落在畫稿的每一個細節上。他看得比上一次更加仔細,修長的手指虛懸在畫麵上方,偶爾會因為某個極其微小的筆觸停頓。
時間在寂靜中緩慢流逝,隻有窗外遙遠的施工噪音隱約傳來。
林微光屏住呼吸,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裡鼓動的聲音。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沉澱,都凝聚在這幾張紙上,等待著他那雙似乎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的檢驗。
終於,他的目光從畫稿上抬起,再次看向她。
這一次,他的眼神裡似乎有某種極其細微的東西發生了變化。那深不見底的墨色眼瞳中,銳利依舊,但之前那種純粹的、冰冷的審視,似乎淡化了一分,多了一絲……難以捕捉的衡量,仿佛在評估一件超出了基礎標準的作品。
“結構誤差,修正完畢。”他開口,聲音依舊是平的,聽不出情緒。
然後,他停頓了一下。那短暫的沉默,卻讓林微光的心跳漏了一拍。
“情緒把控,”他繼續說道,目光與她有了一個短暫的、實質性的接觸,“達到預期。”
達到預期。
簡單的四個字,沒有任何讚美,甚至算不上肯定,隻是對一個既定目標的客觀確認。但落在林微光耳中,卻像是一塊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了巨大的漣漪。她幾乎能感覺到自己緊繃的神經瞬間鬆弛了一些,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與釋然交織著湧上鼻腔。
他認可了。認可了她理解並執行了他的“指導”,認可了她這份“沉靜的力量”。
“很好。”周景明笑著拍了拍手,打破了些許凝重的氣氛,“看來我們場景圖的核心基調可以定下來了。林同學,辛苦了,後續就按照這個方向和進度深入。”
林微光努力維持著表麵的平靜,點了點頭。“我會的。”
就在這時,協調室的門被輕輕敲響。
三人的目光同時轉向門口。
門被推開一條縫,一個熟悉的身影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是蘇晚晴。
她今天打扮得格外精致,臉上掛著無可挑剔的甜美笑容,仿佛昨天那個在論壇上掀起腥風惡雨的人與她毫無關係。她手中托盤上放著三杯冒著熱氣的咖啡。
“陸學長,周學長,我看你們一直在忙,就順便幫你們帶了幾杯咖啡過來。”她的聲音柔媚,目光卻像是不經意地掃過工作台上林微光鋪開的畫稿,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快隱去的陰霾,隨即又笑容燦爛地看向林微光,“林學妹也在啊,真是辛苦了呢。”
這故作熟稔的姿態,讓林微光胃裡一陣不適。她清晰地記得許靜發來的那張監控截圖裡,蘇晚晴是如何在走廊裡窺視自己的。
陸時硯連眼皮都沒抬一下,目光重新落回圖紙,仿佛進來的隻是一團空氣。
周景明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語氣疏離而客氣:“謝謝蘇同學,放邊上就好,我們正在討論工作。”
蘇晚晴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很快恢複自然。她將咖啡放在工作台角落,卻沒有立刻離開的意思,反而向前湊近一步,目光“好奇”地投向林微光的畫稿。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