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空氣與國內不同,帶著塞納河的水汽、老建築石牆的潮氣,以及無處不在的咖啡與香水混合的馥鬱。uinart巴黎空間的開幕展籌備工作緊張而有序,林微光抵達後,幾乎立刻投入了布展工作。周景明比她晚一天到達,同行的還有一位名叫阿倫的年輕安全助理,沉默寡言,眼神銳利,如同蟄伏的獵豹。
布展過程起初風平浪靜。周景明以其圓融的交際手段,很快與uinart巴黎團隊的負責人以及幾位前來探班的當地藝術評論家建立了良好關係。阿倫則像一道影子,無聲地確保著林微光和她作品的安全,檢查布展工具,排查展覽空間,警惕任何可疑的接近。
林微光帶來的《基石》係列作品被安排在畫廊一個相對獨立且重要的區域。當她親手將自己描繪的那些承載著東方城市記憶的磚石、老牆懸掛起來,與空間內充滿歐洲古典韻味的石膏線腳和現代極簡的燈光對話時,一種奇異的融合感油然而生。這不僅僅是她個人的展示,更像是一種文化的交流與碰撞。
然而,平靜的水麵下,暗流從未停止。
就在開幕前夜,林微光和周景明在畫廊做最後的細節調整時,一位自稱是《藝術前沿》雜誌巴黎分部記者的中年男人,帶著攝影師前來要求進行“獨家專訪”。《藝術前沿》在國際當代藝術領域頗具影響力,能上其專訪是很多藝術家求之不得的機會。
周景明出於謹慎,核查了對方的證件,並試圖通過總部確認,但對方表示時間緊迫,是臨時安排的特彆報道。林微光看著那位記者侃侃而談,問題起初圍繞著《基石》係列的創作靈感和東西方美學融合,但漸漸地,話題開始轉向更私人的領域。
“林小姐,聽說您在中國國內曾卷入一些法律糾紛?這與您作品中表現的‘沉靜’與‘堅守’似乎有些矛盾?是否是一種……刻意營造的人設?”記者的問題開始變得尖銳,帶著誘導性。
周景明臉色微沉,正要打斷。
林微光卻抬手示意沒關係,她看著記者,目光平靜:“關於您提到的所謂‘糾紛’,中國法院已有公正的判決,我是受害者。藝術源於真實的生活體驗,包括其中的挫折與抗爭。正是經曆過風雨,才更懂得‘基石’沉默支撐的價值。我不認為這矛盾,反而認為這讓我對筆下的‘堅守’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她的回答不卑不亢,既澄清了事實,又將話題拉回了藝術本身。
記者似乎並不滿意,又追問了幾個關於她與陸時硯關係、以及她如何獲得“光之博物館”項目機會的問題,言辭間暗示著某種“潛規則”。周景明果斷地終止了采訪,以需要準備明日開幕為由,客氣地將記者請了出去。
“來者不善。”周景明關上門,臉色凝重,“《藝術前沿》的風格一向以嚴謹著稱,這個記者的問題太刻意了。很可能是蘇氏買通的。”
林微光的心沉了下去。對方果然出手了,而且選擇了在開幕前夜,試圖用媒體輿論給她致命一擊。如果剛才她應對失措,明天的開幕式很可能就會變成她的批鬥會。
“他們不會隻有這一手。”阿倫忽然開口,他一直在角落默默觀察,“按照慣例,媒體造勢隻是前奏,通常還會有後續的實際行動,讓輿論‘坐實’。”
果然,第二天上午,距離正式開幕還有三個小時,畫廊工作人員在進行最後安全檢查時,發出了一聲近乎——林微光那幅作為主視覺之一的《承重》左下角,出現了一道長約十公分的、極其細微的劃痕!
劃痕很巧,位於畫麵基石紋理交織的陰影處,不仔細看幾乎發現不了,但對於一件即將展出的藝術品來說,這無疑是巨大的瑕疵和打擊!inart巴黎的負責人臉色鐵青,周景明立刻調取監控,卻發現那個角度的攝像頭在淩晨時分有一段極其短暫不到三秒)的信號乾擾記錄。
又是蘇氏!手段卑劣而專業!
“怎麼辦?現在修複已經來不及了!”策展助理急得快哭出來。
林微光站在那幅被損壞的畫作前,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憤怒、委屈、還有一種被褻瀆的痛楚交織在一起。這是她的心血,是她對“堅守”最真摯的表達!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震動,收到一條陸時硯發來的加密信息,隻有簡短的幾個字:
【穩住。按計劃進行。】
與此同時,周景明的電話也響了,他接聽後,臉上露出一絲驚訝,隨即對林微光和負責人說:“陸總安排了替代方案。十分鐘後,會有一件補充展品送到。”
補充展品?所有人都愣住了。
十分鐘後,一輛專業的藝術品運輸車抵達畫廊後門。工作人員小心翼翼地將一個用特殊材料包裹的扁平物件抬了進來。當覆蓋物被揭開時,林微光不禁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幅她從未見過的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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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麵主體依舊是《承重》中的那塊基石,但角度略有不同,光線更加凝聚,仿佛所有的力量都內斂到了極致。而在那一道被劃損的痕跡位置,用極其細膩的筆觸,覆蓋上了一層仿佛自然形成的、更加深沉的青苔與歲月包漿,不僅完美地遮掩了瑕疵,更讓整幅畫增添了一種曆經劫波、浴火重生的厚重感與生命力!畫作的右下角,有一個極小的、她熟悉的音符符號“j”!
是陸時硯!他竟然……他竟然在她原作的基礎上,進行了再創作?!而且是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他怎麼會……他怎麼能……
林微光感覺自己的眼眶瞬間濕熱。她猛地看向周景明。
周景明壓低聲音,快速解釋道:“時硯一直關注著這邊。他料到對方可能會對實體作品下手,提前請了一位頂尖的古畫修複大師和一位他信任的藝術家待命,根據傳回去的高清掃描件,連夜趕製了這個‘修複加強版’。原作他會親自找人妥善修複。”
他不僅預判了危機,還準備了如此完美的應對方案!那覆蓋在傷痕上的青苔,就像是他在無聲地告訴她:傷痕可以成為勳章,毀滅之後是新生。
“這幅《承重·新生》,將作為本次展覽的特彆展品,與林微光女士的原作係列一同展出。”周景明對uinart的負責人宣布,語氣不容置疑。
負責人看著那幅幾乎可以說是因禍得福、意境更勝一籌的畫作,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隻能連連點頭。
風波被強行平息。開幕式如期舉行。
當林微光站在煥然一新的《承重·新生》前,接受著來自世界各地嘉賓的祝賀與驚歎時,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她不再僅僅是一個需要被保護的創作者,她的背後,站著一個能與她共同麵對風雨、甚至能將危機轉化為契機的強大盟友。
然而,她並不知道,在畫廊對麵的一家咖啡館二樓臨窗位置,陸時硯正放下手中的望遠鏡。他風塵仆仆,眼底帶著連夜奔波的疲憊,但眼神卻銳利如鷹。他比計劃提前了一天抵達巴黎。
他看著展廳內那個穿著他挑選的煙灰色禮服、在眾人矚目下從容應對、眼底閃爍著堅韌光芒的女孩,緊抿的唇角幾不可察地鬆動了一絲。
他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亮著,上麵是剛剛收到的消息:
【蘇氏在當地的負責人已被控製,證據確鑿。媒體那邊,已經按您的意思處理乾淨。】
他關掉屏幕,端起已經冷掉的咖啡,一飲而儘。
塞納河的水光在窗外蕩漾,映照著這座城市白日裡的優雅與暗夜下的洶湧。
他知道,這裡的刀光劍影暫時告一段落。
但真正的風暴,或許才剛剛開始醞釀。
而他,絕不會再讓她獨自麵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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