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時光絕沒有那般漫長。
幾乎天荒地老的一夜,終於迎來清晨。
涼爽的風推開灶間的門,山間的薄霧隨之湧入,天地萬物窺入。
她的長發糾纏著他的長發,恬然睡在他懷中,他的手臂還牢牢箍著她的腰,她的指尖有薄薄的劍繭,被他含在口中。
他輕輕咬著,橫豎不肯離去。
他在心裡道,他要為姐姐軟化劍繭,這是好孩子該做的。
他的目光仿佛一層層的絲線,將安睡在他懷裡的人層層纏繞,溫吞地輕蹭她的麵容與肌膚。
“抱歉,抱歉……”他太高興了,潛意識隻知道一切都不對,但是不想管,隻能愧疚地不斷道歉。
莫名其妙地贖罪,因為掩耳盜鈴、新手上路的造孽。
忽然,像是整個世界搖晃了一瞬。
那癡纏的眼眸眨了一下,他輕輕吻在她的眼下,“姐姐,我比沈叔叔……怎麼樣?”
他蹭得她揚起下巴,與他交頸,“姐姐,沈香香老了,奉吉風華正茂,奉吉能做得更好。拋下他吧,與我在一起好不好?”
女子眉心蹙起,似乎即將醒來,被他灼熱地唇碰著眉心。
忽然她的雙眼睜開。
黑白分明的雙眼,細長的眼睫展開,極致的冷靜,極致的清醒。
刹那便如一整麵湖麵傾瀉,整個世界都在碎裂。
男人心臟驟縮,而且眼眶墜下一滴淚。
他猝然抬手,他想要碰到她。
瑰麗的夢境瞬間破碎。
他的手落了空。
夢境也淪入黑暗。
驚慌的喊聲與哭聲也在含含糊糊地被淹沒。
……
被死死藏住的夢境,對少年期的他而言意味著什麼。
隨著那個人的隕落而成為永遠的秘密。
所有的情緒,喧囂的,隱秘的,都沉入時光長河,被打磨消解。
長眠、失落。
而短暫接駁到夢境的人,也在短短小憩的醒來後,忘得一乾二淨。
風雨淹沒所有月色。
死者帶走一半回憶,生者的一半也會逐漸黯淡。
直到徹底黯淡,亡者便徹底失去蹤跡。
段春衣醒來後便不斷吃草莓。
大約晚飯吃少了,所以很餓。
萬俟晃晃一直沒睡,見她在吃,便挨了過來,從後將她一把抱住。
“翹翹,啊。”
段春衣頭也不回,往他嘴裡也塞了一顆。
晃晃立即笑彎了眼睛,問:“做噩夢了?”
春衣搖搖頭,“好像做了個夢,但是一醒來就都忘了。”
晃晃道:“夢境都是假的,不害怕不害怕,要不要吃桃酥?我烤了許多,還有烤鴨和烤雞,都是進山打的。”
“你什麼時候進的山?”
男人嗓音幽怨:“你總是將我孤零零留在家裡,我不能當個沒用的男人,就出門狩獵了。”
段春衣不解風情:“不是留了小白陪你?”
萬俟更不滿:“除了翹翹,整個世界都不是人,都不是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