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陳捷故作疑惑。
“你想想,這個所謂的工業服務公司,它到底歸誰管?是歸國資委,還是歸財政局?它的稅收,是算在老城區,還是算在新城區?產值又該如何統計?”
胡瑞平提的問題,不是在糾結工業服務公司歸誰管的問題,而是在跟陳捷探討一件事——行政體製中存在部門壁壘,條塊分割的弊端。
“一個新事物的出現,必然會挑戰原有利益格局和管理模式,各個部門,都會本能地,從自己的權責範圍和利益角度出發,去爭奪,或者去抵製,最終結果,往往就是議而不決,好事變壞事。”胡瑞平語氣帶著一絲無奈和疲憊。
陳捷靜靜地聽著。
胡瑞平說的,是實乾派官員在多年工作中,最深切的痛。
“胡市長,您說得沒錯,部門壁壘,確實是推行改革的攔路虎。”陳捷點了點頭,又道,
“但是,我們華國體製,最大優勢,也恰恰在於,我們擁有一個可以超越所有部門利益的、強有力的最終協調者。”
胡瑞平當然知道陳捷指的是什麼。
但他想聽聽這個年輕人,能說出什麼不一樣的見解。
“黨的領導。”陳捷平靜地吐出四個字。
胡瑞平表情沒有太大變化,靜待下文。
“胡市長,我相信您比我更清楚,在體製內,要辦成一件真正有突破性的事,光靠行政命令或者部門協調,是遠遠不夠的。”
“常規協調機製,在巨大部門利益和慣性麵前,往往會失靈。”
胡瑞平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陳捷繼續道:
“所以要推動這個工業服務公司模式,就絕不能把它當成一個簡單經濟項目,去交給某一個政府部門主抓,而是必須將其上升到市委‘一把手工程’的高度。”
“由市委書記親自掛帥,成立一個超越所有部門的‘老工業基地轉型升級領導小組’,由既懂工業、又有魄力的市領導,擔任常務副組長,具體負責日常工作,這等於是在項目頭上,懸了一把尚方寶劍,擁有了最高決策權和協調權。”
胡瑞平笑了起來。
這個思路,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但陳捷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真正感到了驚豔。
“但這還不夠,”陳捷繼續道,“領導小組解決了決策層麵問題,但執行層麵,依然會遇到中層乾部的軟抵抗。”
“真正的關鍵,是在領導小組下麵,成立一個臨時的、實體化運作的‘項目聯合黨支部’。”
“項目聯合黨支部?”胡瑞平興趣被徹底勾了起來。
“是的。”陳捷聲音沉穩有力,“從國資、科技、人社、財政等所有相關部門,抽調最精乾的黨員骨乾,組成這個聯合黨支部。”
“在這個支部裡,他們的第一身份,不再是某某局的處長或科長,而是項目組成員,他們的組織關係、績效考核、甚至未來提拔任用,都與這個項目成敗直接掛鉤。”
“這樣一來,就從根本上,打破了原有部門立場和利益捆綁,將他們的個人前途,與改革成敗緊緊綁在了一起。”
“他們思考問題的出發點,就會從‘我這個部門能得到什麼’,轉變為‘我們這個項目該如何成功’。”
“這就是用黨建統領來破解行政分割,用組織優勢來重塑執行力,用政治紀律來保障改革落地,如此一來,上層決心才能真正毫無阻礙地,貫徹到最基層。”
當陳捷說完這番話,胡瑞平久久沒有言語。
他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眼神中充滿了複雜情緒。
有欣賞,有驚歎,但更多是一種找到知己的共鳴。
他自己也曾想過,要用黨管乾部的原則來推動工作,但沒有陳捷想得那麼深切,通過“項目黨支部”組織形式,來創造性地解決執行層麵的難題。
“說得好啊……”胡瑞平由衷地讚歎道,“用項目黨支部來重構組織形態,用一把手工程來賦予最高權限,這就不是協調,而是命令了,你這個思路,把我們體製的根本優勢,用到了刀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