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的黃昏總是來得格外慘烈。
殘陽如血,將整片戈壁染成刺目的紅,仿佛連上天都不忍直視這人間煉獄。
季凜握著卷刃的長刀在屍堆中穿行,靴底黏稠的血漿發出令人作嘔的聲響。
“左翼頂住!”單斌的吼聲從前方傳來。
季凜抬頭望去,隻見那位驃騎將軍立在最前沿的戰車上,玄鐵鎧甲早已殘破不堪,左臂一道猙獰的傷口正汩汩冒著鮮血。
即便如此,他手中的長戟依然舞得虎虎生風,每一次揮動都帶起一片血霧。
“小心!”季凜的瞳孔驟然收縮。
一支淬毒的箭矢正破空而來,直取單斌咽喉。
身體先於意識做出反應,他猛地擲出手中長刀。
金屬碰撞的錚鳴聲中,箭矢被劈成兩段。
單斌愕然回頭,染血的麵甲下露出一雙震驚的眼睛:“小凜?!你怎麼——”
“閉嘴!看前麵!”季凜一個翻滾撿起地上的長矛,精準刺穿偷襲者的胸膛。
溫熱的鮮血噴濺在臉上,帶著鐵鏽般的腥氣。
單斌的長戟橫掃千軍,季凜的短劍刁鑽狠辣。
從烈日當空殺到暮色四合,腳下的屍體越堆越高。
“堅持住!”單斌喘著粗氣喊道,“陛下那邊應該快得手了!”
話音未落,遠處匈奴王城的方向突然升起三道狼煙。
敵軍陣型瞬間大亂,鳴金收兵的號角聲響徹戰場。
“贏了!我們贏了!”周圍的士兵們歡呼雀躍。
季凜卻看見單斌突然踉蹌了一下。
他急忙上前攙扶,手掌觸及的鎧甲下傳來黏膩的觸感。
低頭一看,半截斷箭正插在單斌的腹甲縫隙處,周圍的黑血已經凝結成塊。
“軍醫!快傳軍醫!”季凜的聲音在發抖。
他小心地架起單斌,這才發現將軍的重量輕得可怕。
“沒事……”單斌扯了扯嘴角,“就是……有點累……”
季凜的視線突然模糊了。
他這才注意到,單斌的背後還有三道深可見骨的刀傷,破碎的鎧甲碎片已經嵌進了肉裡。
軍帳內,燭火搖曳。
五名軍醫輪番上陣,染血的紗布堆成了小山。
季凜跪在榻前,死死握著單斌逐漸冰涼的手。
“小凜……”單斌的聲音輕得像風,“其實……三年前……”
“你彆說話!”
季凜粗暴地打斷他,眼淚卻砸在兩人交握的手上,“留著力氣等蕭瑾瑜回來!他馬上就——”
“來不及了……”單斌費力地抬起手,拭去季凜臉上的血汙,
“其實我從小就喜歡你……隻是意識的太晚了……三年前我就想和你說……”
他的手指突然收緊,灰白的臉上浮現出異樣的潮紅:“我喜歡你……比蕭瑾瑜還早……”
季凜的呼吸停滯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
季凜將額頭抵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所以求你……再堅持一下……”
單斌的瞳孔已經開始渙散,卻還固執地望著他:“彆……忘……”
掌心的溫度逐漸消失。
軍帳裡的人都悲痛地低下了頭。
帳外,北風嗚咽。
當蕭瑾瑜帶著捷報趕回大營時,看到的是一片刺目的白幡。
練武場中央,棺槨在夕陽下泛著光。
而棺前那個渾身血汙的身影,讓他的心臟狠狠揪緊。
“小凜?!”
季凜緩緩轉身,通紅的眼睛裡蓄滿淚水。
他踉蹌著向前幾步,突然像斷了線的木偶般跪倒在地。
“蕭瑾瑜……”嘶啞的哭聲終於衝破喉嚨,“單斌……單斌他……”
蕭瑾瑜僵在原地。
他看見棺木裡躺著的人麵容安詳,仿佛隻是睡著了一般。
那個從小和他一起偷溜出宮買糖人的玩伴。
那個為他擋下毒酒的摯友
那個笑著說要替他守一輩子江山的將軍……
風卷著沙礫掠過營帳,揚起一片素白的喪幡。
蕭瑾瑜慢慢跪下來,將痛哭的季凜和冰冷的棺槨一起擁入懷中。
夕陽徹底沉入地平線時,大營裡響起了低沉的喪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