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96號倉庫,鐵皮屋頂漏下的月光像一把把慘白的刀。
方子圍的汽車急刹在倉庫門口,輪胎在泥地上刮出兩道深痕。
他幾乎是撞開車門衝下來的,軍裝外套都沒來得及穿,白襯衫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
“慕容!”
倉庫大門轟然洞開,昏暗的燈光下,季凜被綁在中央的鐵椅上,嘴上貼著膠帶。
而慕容軒站在他身後,槍管抵著季凜的太陽穴。
“你終於來了。”慕容軒的聲音冷得像冰,“我還以為,方少帥連心上人的命都不在乎。”
方子圍的視線死死黏在季凜身上——他的額角有擦傷,襯衫領口撕破了一道,但看起來沒有大礙。
季凜卻在看見他的瞬間劇烈掙紮起來,鐵椅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眼神瘋狂示意他離開。
“我放他走。”方子圍舉起雙手,慢慢向前走,“你要什麼我都——”
“砰!”
槍聲在空曠的倉庫炸響。
方子圍的左腿突然濺出血花,他悶哼一聲跪倒在地,卻仍固執地向前爬:“慕容…書禮的事是我對不起你…但季凜什麼都不知道…”
慕容軒的手在發抖。
他一把扯下自己的軍裝領章砸在方子圍臉上:“兄弟這麼多年,我慕容軒對你問心無愧!”
他的聲音突然哽咽,“你就這樣對我?拿書禮的命做局?!”
方子圍的膝蓋在水泥地上拖出血痕。
他艱難地爬到慕容軒腳邊,染血的手指抓住對方的褲腿:“是…都是我的錯…”
每說一個字,嘴角就溢出一絲鮮血,“但季凜是無辜的…求你…”
季凜的眼淚砸在方子圍的手背上。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方子圍——卑微的,破碎的,像條被抽走脊梁的狗。
慕容軒突然大笑起來,笑聲裡帶著癲狂:“好啊,我放他走。”
他猛地拽起季凜的頭發,“但你得先告訴我——”
槍口緩緩下移,對準季凜的膝蓋,“你安排對書禮開槍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他也會疼?”
“不要!不要——!”
方子圍的聲音撕裂在倉庫的鐵皮屋頂下,回蕩成淒厲的哀鳴。
他拖著那條鮮血淋漓的腿,幾乎是爬著撲向慕容軒的腳邊,軍褲在水泥地上磨出兩道刺目的血痕。
“我錯了……我錯了……”
他仰起頭,淚水混著血汙滾落,“我把命賠給書禮……你放過季凜……”
慕容軒冷笑一聲,手中的槍卻緩緩放下。
他扯開季凜手腕上的麻繩,撕掉他嘴上的膠帶,然後將另一把槍塞進季凜顫抖的掌心。
“來,”慕容軒的聲音像是淬了毒,“我給你機會殺了他。”
季凜的手不受控製地發抖,冰冷的金屬幾乎要從他指間滑落。
“你不是恨他嗎?”
慕容軒貼在他耳邊低語,每個字都像刀,“你知道你那本《長生橋》怎麼來的嗎?”
他猛地提高音量,“方子圍屠了臧家滿門搶來的!連三歲的孩子都沒放過!”
季凜的瞳孔驟然緊縮。
“開槍啊!”慕容軒厲聲喝道。
季凜緩緩抬起手臂,槍口對準了方子圍的眉心。
方子圍跪在原地,忽然笑了。
他仰著臉,目光溫柔地描摹著季凜的輪廓,仿佛要將這張臉刻進靈魂裡。
“小凜……”他的聲音輕得像歎息,“能死在你手裡,值了。”
季凜的眼淚終於決堤。
“方子圍……”
他的手指扣在扳機上,聲音支離破碎,“我是真的恨你。”
槍管隨著他的顫抖而晃動,“可我他媽也是真的……喜歡上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方子圍的瞳孔猛地放大——
“下輩子……”季凜突然調轉槍口抵住自己的太陽穴,“我要你當個好人。”
“砰——!”
槍聲炸響的瞬間,方子圍爆發出非人的嘶吼。
他撲過去時,季凜已經像片落葉般向後倒去,鮮血從額角的彈孔汩汩湧出,在水泥地上綻開一朵刺目的花。
方子圍將他抱在懷裡,徒勞地用手去堵那個血洞,溫熱的液體卻從指縫間不斷溢出。
季凜的眼睛還睜著,瞳孔裡映出倉庫頂棚破碎的燈光,也映出方子圍扭曲的臉。
“不……不……”
方子圍的眼淚砸在季凜逐漸蒼白的臉上,“你殺我啊……你該殺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