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八,大雪封門。
蘇允墨立在廊下,看著庭院裡那個單薄身影。
季凜隻穿著一件月白色廣袖長衫,在雪地裡笨拙地轉著圈,雪花落滿他發梢,將睫毛染成霜色。
“王爺,這樣下去王妃會染風寒的……”老管家忍不住出聲。
“皇上今日駕臨,專程要看‘皇叔家的傻子’。”
蘇允墨摩挲著暖爐上的鎏金紋路,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自然要讓陛下看個儘興。”
他推開雕花木門,寒風卷著雪片呼嘯而入。
季凜聽到聲響轉過頭,鼻尖和兩頰已經凍得通紅,卻還衝他露出一個燦爛笑容:“王爺!”
“繼續跳。”蘇允墨站在滴水簷下,身上裹著玄狐大氅,“待會皇上來了,你就這樣轉圈給他看。”
季凜點點頭,又開始在雪中旋轉。
寬大衣袖翻飛間露出纖細手腕,上麵還留著昨日學禮儀時被戒尺打出的紅痕。
蘇允墨眯起眼,想起今早塞進季凜懷裡的暖爐——裡麵炭火早已被他命人倒空。
遠處傳來淨鞭三響。
蘇允墨整了整蟒紋玉帶,大步走向府門。
經過季凜身邊時,他低聲道:“記住,若皇上問話,你隻需答‘是’或‘不是’。”
龍輦停在府門前,十六名錦衣衛持戟而立。
蘇允墨跪在雪地裡行大禮:“臣恭迎皇上。”
明黃轎簾掀起,蘇賀文踩著太監的背走下輦車。
他比蘇允墨矮半頭,卻刻意昂著下巴:“皇叔請起。朕今日特來瞧瞧,那季家的癡兒可還安分?”
“托陛下洪福。”蘇允墨垂眸,嘴角噙著恰到好處的苦笑,“隻是拙荊愚鈍,恐汙聖目。”
蘇賀文大笑:“無妨!朕就愛看熱鬨。”
他忽然壓低聲音,“聽說皇叔讓他每日抄《男戒》?倒是風雅。”
一行人穿過回廊,遠遠就看見雪地裡蹣跚的身影。
季凜已經轉得頭暈目眩,卻還在堅持,像隻快要停下來的陀螺。
“這便是那癡兒?”蘇賀文挑眉,“倒有幾分顏色。”
蘇允墨提高聲音:“季凜,過來拜見皇上。”
季凜踉蹌著停下,深一腳淺一腳走來。
他的衣擺浸透雪水,每步都在地上留下濕痕。
“跪。”蘇允墨命令道。
季凜撲通跪下,卻因腿腳凍僵直接栽進雪堆裡。
蘇賀文和隨行官員哄笑起來。
季凜慌忙爬起,額頭沾著雪粒,活像撒了糖霜的糯米團子。
“果然是個廢物。”蘇賀文嗤笑,“皇叔平日辛苦了。”
宴席設在暖閣,地龍燒得極旺。
季凜被安排在末座,濕衣換成了素色長衫——蘇允墨特意選的粗麻布料,磨得那身細皮嫩肉泛紅。
酒過三巡,蘇賀文突然將酒杯擲向季凜:“癡兒,給朕斟酒!”
琉璃杯砸在季凜胸口,潑了他一身葡萄酒。
季凜嚇得一哆嗦,求助地看向蘇允墨。得到默許後,他抖著手去捧酒壺。
“用這個。”蘇允墨突然遞來一個鎏金執壺,壺嘴特意做成彎曲的鶴頸狀——最是難握。
季凜笨拙地捧著壺,剛傾斜角度,酒液就潑灑出來,濺在蘇賀文龍袍下擺。
“連杯酒都端不穩的廢物!”蘇允墨厲聲喝道,一把將季凜拽倒在地。
季凜手肘磕在青磚上,發出令人牙酸的悶響。
蘇賀文卻哈哈大笑:“皇叔何必動怒?不過是個傻子。”
他隨手將沾酒的龍袍下擺割下,扔在季凜臉上,“賞你了。”
滿座官員附和著笑起來。
季凜蜷縮在地上,抓著那塊布料發抖。
蘇允墨冷眼看著,忽然發現季凜右手腕不正常地彎曲著——怕是摔脫臼了。
“臣管教無方。”蘇允墨拱手請罪,暗中踹了季凜一腳,“還不謝恩?”
季凜疼得臉色煞白,卻還是顫聲道:“謝、謝皇上……”
回府的馬車上,蘇允墨閉目養神。
季凜縮在角落捧著脫臼的手腕,冷汗浸透了後背衣衫。
“伸手。”蘇允墨突然開口。
季凜哆嗦著遞出右手。
蘇允墨抓住那纖細手腕猛地一擰,伴隨著“哢嗒”一聲,季凜痛呼出聲,眼淚砸在車毯上。
“記住今日的疼。”蘇允墨鬆開他,“下次再丟我的臉,就不止這點教訓了。”
季凜咬唇點頭,將受傷的手腕護在胸前,像隻受傷的幼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