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王府的馬車上,季凜縮在角落不停發抖。
蘇允墨冷眼看著他哭紅的鼻尖和沾滿塵土的雙腳,突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很委屈?”
季凜抽噎著搖頭,懷裡的木匣子已經被壓變了形。
“記住,從今往後你隻有本王。”蘇允墨拇指擦過那濕漉漉的臉頰,聲音輕柔得可怕,“乖乖的,你家人才能活。”
季凜茫然地看著他,眼淚撲簌簌往下掉:“王爺為什麼生氣……是凜兒不乖嗎?”
蘇允墨呼吸一滯。
這樣的眼神他見過——五歲那年母妃被賜死前,也是這樣看著他問“是母妃做錯了什麼嗎”。
他猛地鬆開手,轉向窗外:“閉嘴。”
回到王府,蘇允墨直接將季凜扔給侍女:“洗乾淨,換身衣服。”
書房裡,暗衛已經候著:“王爺,季府那邊……”
“派人十二個時辰盯著。”
蘇允墨摘下沾血的手套,“季仁謙若有異動,格殺勿論。”
暗衛領命退下。
蘇允墨走到窗前,看著侍女們攙扶季凜走向浴室的背影。
季凜走路還有些跛,可能是剛才被拖行時擦傷了腳。
他懷裡仍緊緊抱著那個破盒子,像抱著最後的救命稻草。
不知為何,蘇允墨胸口湧起一股無名火。
他大步走向浴室,揮手斥退侍女,一把將季凜按在浴桶邊緣:“拿的什麼?”
季凜嚇得一哆嗦,卻仍護著盒子:“給、給娘親的壽禮……”
蘇允墨奪過盒子強行打開——裡麵是個拙劣的刺繡香囊,針腳歪歪扭扭,隱約能看出是“福壽安康”四個字,角落還繡著一大一小兩個牽著手的小人。
“我繡了好久……”季凜小聲說,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被壓變形的香囊,“劉嬤嬤說娘親會喜歡……”
蘇允墨突然想起暗衛的報告。
季凜這一個月來常常深夜不睡,點燈熬油地做針線,手指上全是針眼。
他原以為這傻子又在玩什麼把戲,沒想到……
“蠢貨。”
他將香囊扔回盒子,“你以為這種東西能拿得出手?”
季凜的眼淚又湧了出來,卻不敢哭出聲,隻默默把香囊捧在胸前,任淚水滴進浴桶。
熱氣氤氳中,他腕上的淤青和腳底的擦傷格外刺目。
蘇允墨轉身欲走,卻聽身後“撲通”一聲。
季凜竟從浴桶裡滑跪下來,濕漉漉地抱住他的腿:“王爺……能不能把香囊送給娘親……就、就偷偷的……”
水珠順著季凜的發梢滴落,在地上積成一小灘。
蘇允墨低頭看著那雙盛滿哀求的眼睛,突然想起當年跪在太極殿外求見母妃最後一麵的自己。
“起來。”他冷聲道。
季凜不動,隻是把香囊舉得更高,手臂上的水痕不知是浴湯還是眼淚。
蘇允墨閉了閉眼,突然奪過香囊塞入袖中:“滾回桶裡去。”
當夜,蘇允墨站在季府後院牆外,看著暗衛將那個香囊偷偷放在季夫人窗前。
月光下,他盯著自己投在牆上的影子看了許久,忽然冷笑一聲。
婦人之仁。
他在心裡罵自己。
回到王府已是三更。
蘇允墨推開寢殿門,卻見季凜蜷縮在腳踏上睡著了,臉上還掛著淚痕。
聽到聲響,季凜猛地驚醒,本能地抱住頭:“我錯了!彆打……”
蘇允墨皺眉:“誰打過你?”
季凜這才看清是他,慌忙跪好:“沒、沒有……是我做夢……”
燭光下,蘇允墨注意到季凜後頸有一道淺淺的鞭痕——是上次宮宴出錯後,他命管家小懲大誡留下的。
當時他正在書房議事,隻聽院中傳來一聲短促的痛呼,隨後便是管家複命聲。
現在看來,那傻子怕是挨了不止一下。
“上來睡。”蘇允墨突然道。
季凜驚訝地抬頭,以為自己聽錯了。
蘇允墨不耐煩地直接把人拎起來扔到床上。
季凜嚇得僵直不動,連呼吸都放輕了。
“再讓我發現你睡腳踏,”蘇允墨吹滅蠟燭,聲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我就把你姐姐的另一隻胳膊也廢了。”
季凜背對著蘇允墨,將臉深深埋進錦被裡,憋了好久才悶悶地說:“王爺不好,我討厭你。”
黑暗中,蘇允墨的手指在錦被上驟然收緊。
他盯著季凜單薄的後背,那截裸露的後頸上鞭痕在月光下泛著青紫。
“你應該恨我,”蘇允墨的聲音像淬了冰,“明白嗎?”
季凜的肩膀輕輕抽動了一下,卻沒有回答。
窗外一片枯葉被風卷著拍打在窗欞上,發出細碎的聲響。
過了許久,就在蘇允墨以為他睡著時,被窩裡傳來小貓似的嗚咽:“可、可是劉嬤嬤說……恨人會讓這裡疼……”
一隻顫抖的手從被子裡探出來,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蘇允墨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他猛地掀開被子,將那個蜷縮成一團的身體扳過來。
月光下,季凜滿臉淚痕,嘴唇被自己咬得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