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撫平傷痛的良藥,也是凝固思念的琥珀。
自從季凜在那個初雪之日決絕地離去,那個曾經在雪道上肆意飛揚、笑容能融化冰雪的向朝陽,便也如同被冰封的河流,失去了所有的生機與活力。
他賣掉了心愛的滑雪板,辭去了承載著無數歡笑與夢想的教練工作,甚至遠離了那片他曾視若生命的潔白世界。
每一次看到雪花飄落,每一次感受到刺骨的寒風,都會讓他不可抑製地想起那個未能兌現的初雪約會,想起那個永遠沉睡在雪季深處、帶走了他所有光明的人。
痛到極致,便是麻木。
他將所有的情緒深深埋藏,隻剩下一個冰冷堅硬的外殼。
然而,骨子裡那份源自軍旅生涯的責任感、那份刻入骨髓的拯救本能,卻從未熄滅。
一年後,他加入了市山地搜救隊。
隻有在那些危險陡峭的懸崖邊,在那些風雪交加的深夜裡,在竭儘全力將生命從死神手中奪回的瞬間,他才能短暫地忘記那蝕骨的思念與疼痛,感受到自己還“活著”。
又是一年嚴冬,寒流席卷,氣溫驟降至罕見的低溫。
大雪紛紛揚揚,下了整整兩天兩夜,將整座棲雲山包裹在一片銀裝素裹之中,美得驚心動魄,也危險得令人窒息。
深夜,搜救隊值班室的電話如同警報般尖銳響起,劃破了基地的寂靜。
向朝陽幾乎是瞬間從淺眠中驚醒,一把抓過聽筒,聲音沉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這裡是市山地搜救隊,請講。”
電話那頭是一個幾乎要哭出來的焦急聲音,語無倫次:“救、救命!是搜救隊嗎?求求你們!我家二少爺關凜!他下午獨自去棲雲山北坡采風攝影,說好傍晚就回來的……可現在、現在都快淩晨了!電話完全打不通!雪這麼大……他從來沒在野外過過夜……求求你們快去找找他!”
關家二少爺?
向朝陽的眉頭瞬間鎖緊。
那個在本市乃至全國都影響力巨大的商業帝國關氏集團?
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沉聲回應:“收到。關凜,棲雲山北坡。我們立刻組織人員出發。請保持通訊暢通,隨時聯係。”
掛斷電話,向朝陽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鷹。
棲雲山北坡,那是未經完全開發的區域,地形複雜,溝壑縱橫,加上今夜極端低溫和大雪,失聯超過六小時,危險係數呈幾何級數增長。
他迅速拉響緊急集合鈴,用最短的時間召集齊隊員,檢查裝備,跳上救援車,紅色的車燈撕裂漆黑的雪夜,向著危機四伏的山區疾馳而去。
搜救過程比預想的還要艱難。
狂風卷著雪粒,如同冰刀般刮在臉上,能見度不足五米。
腳下的積雪深可及膝,每前進一步都耗費巨大的體力。
隊員們頂著寒風,一邊艱難跋涉,一邊用儘全力高聲呼喊:“關凜!關凜!聽到請回答!”
回應他們的,隻有呼嘯的風聲和山穀空洞的回音。
紅外熱成像儀在極低溫和持續降雪的影響下,屏幕上的圖像模糊不清,難以分辨。
時間在焦急的搜尋中飛速流逝,向朝陽的心也如同這周圍的溫度,一點點沉入冰底。
在這種環境下,每一分鐘都是與死神的賽跑。
就在黎明前最黑暗、氣溫也最低的時刻,就在連向朝陽都幾乎要感到絕望的時候,一名隊員突然聲嘶力竭地大喊,聲音因激動而變調:“隊長!這邊!有發現!這裡有廢棄陷阱!下麵好像有聲音!”
向朝陽的心臟猛地一縮,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衝過去。
那是一個隱藏在枯枝和厚厚積雪下的陡坡,邊緣有明顯塌陷的痕跡。
他示意隊員固定好繩索,自己則小心翼翼地探身向下望去,同時將最強的光柱猛地向下照去——
手電的光束穿透黑暗與雪幕,照亮了坑底。
隻見一個年輕男子正蜷縮在坑底角落,身上穿著看似專業卻早已被雪水浸透的攝影衝鋒衣,頭發淩亂,沾滿了雪屑和泥土,臉色凍得蒼白如紙,嘴唇甚至有些發紫。
他似乎因為寒冷和恐懼而微微發抖。
突如其來的強光讓他極其不適地猛地抬起頭,下意識地用手臂遮擋住眼睛,臉上帶著驚魂未定的慌亂和明顯被驚擾的不悅。
而當向朝陽的目光,猛地撞上那雙在強光刺激下艱難睜開、微微眯起、帶著慍怒和些許生理性淚花的眼睛時——
向朝陽的呼吸驟然停止,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巨手狠狠攥住。
太像了!
那雙眼睛的輪廓,那微微蹙起的眉心的弧度,那長而密的睫毛投下的陰影,尤其是那眼神深處某種難以言喻的、清澈又帶著一絲倔強的神韻……
像得讓他瞬間窒息!
像得讓他仿佛穿越了時間,看到了那個隻存在於記憶深處和無數個午夜夢回裡的身影!
“季……”一個音節幾乎要衝破喉嚨,卻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就在向朝陽失魂落魄、死死盯著坑底的人,幾乎要沉溺在那雙酷似故人的眼眸中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