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文康的書房內,靜謐安然。
午後陽光透過細密的竹簾,被切割成柔軟的金色光帶,斜斜地灑落進來。
空氣裡浮動著清冽的鬆煙墨香與若有似無的檀香,那是蔣文康身上常有的味道,也是季凜最為熟悉和安心的氣息。
紫檀木書案寬大,兩人各據一方。
蔣文康坐得筆直,指尖握著一卷《通鑒》,神色專注,側臉線條在光影下顯得格外清晰冷峻。
季凜則有些坐立不安,麵前鋪開的宣紙上隻寥寥寫了數行策論,墨跡深淺不一,旁邊還暈開了幾處不小的墨團,顯見其心神不屬。
他第無數次歎了口氣,聲音拖得又長又軟,像裹了蜜糖的絲線,試圖纏繞對麵那人的心神:“文康……今日先生講的這篇《鹽鐵論》策論,實在艱澀迂腐,寫得我頭昏腦漲,手腕酸軟……”
蔣文康翻過一頁書卷,眼皮都未撩一下,聲音平穩無波:“業精於勤,荒於嬉。寫完。”
“就歇一刻鐘,好不好?就一刻!”季凜放下筆,身體前傾,手臂越過書案去夠蔣文康放在案角的手,指尖剛觸到那微涼的皮膚,便被對方不動聲色地抽離避開了。
蔣文康終於抬起眼,目光沉靜地落在他臉上,那眼神清澈卻極具分量,讓季凜那點偷懶的小心思無所遁形。
“寫完。”他重複道,語氣不容置疑,但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已是最大的讓步與溫柔,“我在此陪你。”
季凜像隻被捏住了後頸皮的貓,頓時蔫了。
他知道蔣文康的性子,平日裡縱他千般胡鬨萬般撒嬌,唯獨在學問功課上,從不許他敷衍了事。
他認命地重新抓起那支仿佛有千斤重的狼毫筆,小聲咕噥,帶著點委屈:“……冷麵閻羅……就知道拿捏我……”
蔣文康眼底極快地掠過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笑意,如蜻蜓點水,轉瞬即逝。
他放下書卷,起身繞到季凜身後。
月白色的衣袍下擺輕輕拂過季凜的手背,帶來一陣微癢。
他微微俯身,一手撐在案上,將季凜半圈在懷中,另一手則穩穩地覆上季凜那隻仍不情願地握著筆的手。
他的胸膛離季凜的後背極近,近到季凜能隱約感受到其下的心跳和體溫。
“此處,‘籠天下鹽鐵之利,以排富商大賈’,立意尚可,然論證空泛,未能切中時弊。”
蔣文康低沉的聲音就響在季凜耳畔,溫熱的氣息拂過他敏感的耳廓,帶來一陣細微的戰栗。
他引導著季凜的手腕,運筆蘸墨,在那歪扭的字句旁添補數行。
他的字跡清峻峭拔,力透紙背,與季凜那略顯潦草的字跡並列,對比鮮明。
然而此刻,季凜的心思早已飄忽不定。
鼻尖縈繞的全是蔣文康身上清冷的鬆香氣息,背後那片空間被對方的體溫烘烤得灼熱,他甚至能感覺到蔣文康呼吸時胸膛輕微的起伏。
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擂鼓般敲在耳膜上,握著筆的手指也有些發軟,耳根更是不爭氣地迅速漫上一層薄紅。
“……此處當引晁錯《論貴粟疏》佐證,方顯力度。懂了沒?”蔣文康寫完,並未立刻離開,仍是保持著那個近乎環抱的姿勢,低聲問道。
季凜哪裡還聽得進什麼晁錯貴粟,隻覺呼吸間全是對方的氣息,胡亂點頭,聲音都有些發粘:“懂、懂了……”
蔣文康直起身,目光在他那紅得剔透的耳尖上停留了一瞬,眸色微深,隨即恢複如常,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重新拿起書卷,仿佛方才那番親密無間的教導隻是最尋常不過的學業督促。
書房內重歸寂靜,隻剩下筆尖劃過宣紙的沙沙聲,以及彼此清晰可聞的呼吸聲。
陽光緩慢移動,光帶漸斜,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心照不宣的靜謐與溫馨。
不知過了多久,季凜終於落下最後一筆,長長地、徹底地舒了一口氣,仿佛完成了什麼浩大工程般,將筆往筆山上一扔,整個人便軟綿綿地癱靠進椅背裡,嚷嚷道:“可算是寫完了!累煞我也!文康,我這骨頭都要坐僵了!”
蔣文康這才放下書卷,拿起他寫完的功課,目光快速而認真地掃過。
半晌,他微微頷首,給出了一個在他標準裡已屬難得的評價:“結構漸清,論證稍實,尚可。”
能得到他一句“尚可”,季凜立刻像是被注入了活力,疲憊一掃而空,瞬間坐直身體,笑逐顏開地湊過去,眼睛亮閃閃地望著蔣文康,邀功似的問:“既是尚可,那……可有獎勵?”
蔣文康看著他這副模樣,像極了討到魚乾後得意搖尾巴的貓兒,心下微軟,麵上卻依舊維持著那副冷峻表情,隻微微挑眉:“你想要何獎勵?”
季凜意有所指地挑了挑眉。
蔣文康終究是抵不過眼前這燦爛笑靨和那雙盛滿自己倒影的眸子,喉結微動,微微傾身過去。
然而,就在他的唇即將觸碰到那抹溫熱之際——
“砰!!!”
一聲巨響猛然炸開!書房那扇沉重的梨花木門被人從外麵用極大的力氣猛地撞開,毫無預兆地狠狠砸在牆壁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徹底將滿室的靜謐、溫馨與曖昧砸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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