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的曠野,天高地闊,正是練習騎術的好天氣。
然而對於路嘯而言,這“好天氣”意味著毒辣的日頭和能將人嘴唇曬裂的乾燥狂風。
季凜挑選的是一匹性子頗烈的戰馬,通體烏黑,唯有四蹄雪白,名曰“踏雪”。
他言簡意賅:“軍中戰馬,非是宮廷禦苑裡的溫順之物。馴服它,方能談騎術。”
路嘯看著那匹不斷打著響鼻,蹄子焦躁刨著地麵的駿馬,心底並無畏懼,反而升起一股挑戰欲。
他依著宮中所學,沉穩地接近,輕撫馬頸,試圖安撫。
踏雪似乎並不買賬,頭顱一甩,避開他的觸碰。
季凜抱臂立於一旁,冷眼旁觀,並不指點。
路嘯翻身上馬的動作還算利落。
然而,就在他坐穩的瞬間,踏雪猛地人立而起,發出一聲高亢的嘶鳴!
突如其來的失衡感讓路嘯心頭一緊,下意識地死死攥緊了韁繩,雙腿用力夾住馬腹。
這反應卻更加激怒了本就未被完全馴服的踏雪。
它不再安分,開始瘋狂地顛簸、跳躍,試圖將背上這個陌生且緊張的人甩下去。
“放鬆!你越緊張,它越不安!”季凜的厲喝傳來。
路嘯何嘗不知?但理論與臨危是兩回事。
顛簸中,他感覺五臟六腑都錯了位,視野劇烈晃動,隻能憑借本能伏低身體,緊緊貼在馬背上。
踏雪徹底失控,朝著遠處一片布滿礫石的低窪地帶狂奔而去!
風聲在耳邊呼嘯,夾雜著季凜似乎又喊了句什麼,他已聽不真切。
眼看著前方亂石嶙峋,若是墜馬,後果不堪設想!
一股涼意從腳底竄上脊背。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玄色身影如疾電般從側方掠至!
季凜竟不知何時騎上了他自己的坐騎,以一種近乎玩命的姿態強行並駕齊驅,在兩馬幾乎相撞的瞬間,他猛地從自己的馬背上探身,長臂一伸,竟是硬生生將路嘯從失控的踏雪背上撈了過來!
巨大的慣性讓兩人同時從馬背上滾落。
天旋地轉間,路嘯隻覺一股強大的力量將他緊緊箍住,頭部被一隻手掌穩穩護住,接著便是連續而劇烈的翻滾,砂石草木擦過身體,帶來陣陣刺痛。
不知翻滾了多久,終於停了下來。
世界安靜了一瞬。
路嘯首先感受到的是壓在他身上的重量,以及……緊貼著他胸膛的、另一個心臟劇烈而有力的跳動,咚咚咚,快得像是要撞出胸腔,與他自己的心跳混亂地交織在一起。
一股混合著汗水、塵土和淡淡血腥氣的、獨屬於季凜的凜冽氣息,將他完全包裹。
他睜開眼,首先看到的是季凜近在咫尺的臉。
因為剛才的驚險,季凜的呼吸有些急促,額角沾著泥土,幾縷黑發被汗水黏在頰邊,那雙總是冷冽如寒星的眼眸,此刻因近距離而顯得格外深邃,裡麵清晰地倒映出他自己有些驚惶失措的模樣。
兩人的身體緊密相貼,隔著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對方緊繃的肌肉線條和灼人的體溫。
一種從未有過的、奇異的熱度從相貼的地方蔓延開,路嘯甚至能數清季凜微微顫動的眼睫。
時間仿佛凝滯了。
曠野的風聲、遠處馬匹的嘶鳴,都變得遙遠。
路嘯看著季凜微微張開的、線條優美的唇,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季凜的瞳孔似乎縮了一下,幾乎是下一秒,他猛地撐起身子,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瞬間拉開了兩人之間曖昧的距離。
他背對著路嘯站起身,聲音恢複了慣常的冷硬,卻隱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沒事吧?”
路嘯躺在地上,望著湛藍的天空,胸膛還在劇烈起伏,剛才那一瞬間的觸感和溫度仿佛還烙印在皮膚上。
他有些狼狽地坐起來,甩了甩頭,試圖驅散那怪異的感覺:“沒、沒事。”
他的目光落在季凜轉身時露出的右側肩膀處——玄色的衣料被尖銳的石頭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深色的血跡正從破口處緩緩洇開。
“你受傷了!”路嘯心頭一緊,立刻爬起來。
季凜側頭瞥了一眼肩膀,眉頭都沒皺一下:“小傷,無妨。”
“流血了!”路嘯的語氣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堅持,“回去必須處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