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個河邊午後之後,路嘯仿佛脫胎換骨。
他不再將對練視為苦役,而是當成一次次寶貴的淬煉。
每一次被季凜擊倒,他不再像最初那樣隻感到屈辱和挫敗,而是迅速爬起,腦中飛快複盤剛才的失誤,眼神灼灼,帶著一種近乎貪婪的專注,去學習、去模仿、去試圖破解季凜那簡潔致命的招式。
季凜依舊沉默寡言,訓練時下手依舊毫不留情。
但他敏銳地察覺到了路嘯的變化。
這個來自京城的太子,眼中那股浮躁和隱忍的怨氣漸漸被一種沉靜的光芒所取代。
他的基礎本就紮實,如今心性蛻變,進步之快,連季凜都暗自心驚。
路嘯開始懂得觀察,不僅僅是觀察季凜的招式,更觀察軍營裡的一切。
他觀察老兵們如何保養兵器,如何在惡劣天氣下保持體力,甚至觀察季凜如何排兵布陣,如何下達軍令。
他不再將自己隔絕於士兵之外,儘管依舊話不多,但偶爾會主動請教一些看似不起眼的戰場細節。
起初士兵們還帶著疏離和試探,但見他態度誠懇,眼神清正,那份屬於太子的驕矜之氣日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穩的韌勁,一些偏見也便在不知不覺中慢慢消融。
兩個月後的全軍比武,成了路嘯最好的試金石。
校場上旌旗招展,人頭攢動。
從馬術、箭術到近身搏擊,路嘯一路過關斬將,竟勢如破竹地殺入了最終的對決。
而他的最後一個對手,毫無懸念,是季凜。
當兩人站在校場中央時,圍觀將士的呐喊聲幾乎要掀翻天空。
一方是軍中神話般存在的少將軍,另一方是進步神速、身份特殊的太子殿下。
這場對決,充滿了難以言說的張力。
鼓聲擂響!
沒有多餘的試探,路嘯率先發動攻擊。
他的劍法依舊帶著宮廷劍術的底子,卻已然融入了這兩個月生死搏殺間磨礪出的狠辣與果決,少了幾分花哨,多了十分實用。
更讓季凜目光微凝的是,路嘯的招式間,竟隱隱有了幾分他自己的影子——那種摒棄一切冗餘、隻為克敵製勝的淩厲。
“鐺!鐺!鐺!”
鐵劍交擊,火星四濺。
兩道身影在校場上快速移動、交錯,攻防轉換快得讓人眼花繚亂。
路嘯不再像最初那樣隻能被動防守,他的反擊愈發犀利,好幾次都逼得季凜不得不變招應對。
汗水浸濕了兩人的頭發,順著下頜線滴落塵土。
季凜能感覺到,路嘯的力氣或許仍不及他,但對時機的把握、對距離的判斷,已然有了高手的風範。
尤其是一記聲東擊西的斜劈接貼身短打,險些讓季凜失了先機,引得場下一片驚呼。
最終,還是季凜憑借更為老辣的經驗和更勝一籌的力量,在超過百招之後,抓住路嘯一個微小的破綻,劍尖如毒蛇出洞,點在了路嘯的咽喉前半寸處。
勝負已分。
全場爆發出雷鳴般的喝彩,更多的是為這場精彩絕倫的對決。
季凜收劍,氣息也略有急促,他看著眼前雖然落敗卻眼神明亮、毫無頹色的路嘯,
沉默了片刻,難得地主動開口,聲音依舊平淡,卻少了幾分往日的冰冷:“你進步倒是挺快。”
路嘯抬手抹去額角的汗水,胸膛因激烈的呼吸而起伏,他望著季凜,嘴角勾起一抹極淡卻真實的笑意:“少將軍教得好。”
這一刻,兩人目光交彙,空氣中似乎有什麼東西悄然流動。
不再是單純的訓練官與新兵,也不再是充滿對抗的太子與將軍。
一種基於實力認可的特殊聯係,在一次次交鋒和這簡短的對答中,悄然建立。
路嘯,最終奪得了全軍比武的第二名。
這個成績,含金量十足,再無人敢背後稱他“花瓶太子”。
然而,戰爭的陰影,從不因個人的成長而放緩腳步。
緊急軍情接踵而至——北方的蒼狼部聯合了烈風部等多個部落,集結了數萬騎兵,如同草原上驟然掀起的黑色風暴,正朝著他們駐守的“鐵壁關”洶湧撲來!
大戰,一觸即發。
軍營的氣氛瞬間繃緊到了極致。
號角長鳴,戰鼓雷動,空氣中彌漫著硝煙和鋼鐵的味道。
士兵們奔跑著傳遞命令,檢查兵器鎧甲,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凝重。
路嘯被編入了季凜直接指揮的前鋒營。
當他穿上那套為他特製的、比普通士兵精良些的玄色鎧甲時,手指因激動和緊張而微微顫抖。
他知道,書本上的兵法、校場上的演練,在真正的屍山血海麵前,都將接受最殘酷的檢驗。
季凜在戰前巡視,走到路嘯麵前時停下腳步。
他什麼也沒說,隻是伸出手,用力幫路嘯正了正肩甲的一個卡扣,動作乾脆利落。
然後,他的目光深深看了路嘯一眼,那眼神複雜難辨,有關切,有囑托,更有一種屬於將領的決絕。
“跟緊我。”他最終隻說了這三個字,聲音低沉,卻重若千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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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嘯重重點頭,握緊了手中的長劍,劍柄上還殘留著校場比武時留下的汗漬。
他望向關外那片塵土飛揚、殺聲隱隱的方向,深吸了一口帶著鐵鏽和塵土味道的空氣。
他的第一次實戰,即將在這蒼涼而壯闊的北疆疆場,拉開血色的序幕。
而他和季凜的命運,也將在這場風暴中,迎來未知的洗禮。
鐵壁關外,廣袤的戈壁灘此刻成了兩軍對壘的巨大棋盤。
黑壓壓的北境聯軍如同席卷而來的烏雲,蒼狼部的狼頭旗和烈風部的鷹旗在風中狂舞,數萬騎兵沉默佇立,隻有戰馬偶爾打響鼻的聲音和鎧甲兵刃摩擦的細碎聲響,彙聚成一股令人窒息的肅殺之氣。
關牆上,大啟王朝的玄鳥旗同樣迎風招展。
鎮北王季華銘身披重甲,立於牆頭,花白的須發在風中飛揚,威嚴的目光掃過城下浩蕩的敵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