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暮春,禦花園內姹紫嫣紅開遍,暖風裹挾著馥鬱芬芳,熏人欲醉。
然而,在這片極致的絢爛之下,一股無形的寒流正悄然湧動,將繁花似錦的表象寸寸凍結。
路嘯負手立於九曲回廊的儘頭,明黃色的龍袍在陽光下刺目耀眼,卻絲毫暖化不了他眉宇間的冰霜。
他屏退了左右,隻留下心腹太監在遠處垂手侍立。
目光如鷹隼般鎖定在入口處,他在等一個人。
不多時,一道挺拔如鬆的身影穿過月洞門,穩步而來。
正是洛祁。
他身著玄色服,步履沉穩,麵容是一貫的冷峻平靜,仿佛對這突如其來的單獨召見並無半分意外,亦無絲毫惶恐。
“微臣洛祁,參見陛下。”
他躬身行禮,聲音不高不低,恰到好處。
路嘯沒有立刻叫他起身,隻是用那雙深邃冰冷的眸子,上下審視著他,仿佛要穿透那層冷靜的外表,看清內裡究竟藏著怎樣的心思。
空氣凝滯,隻聞風吹花葉的沙沙聲。
良久,路嘯才緩緩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洛千戶,朕近日新組建了一支暗衛,正需真正的頂尖高手來檢驗其成色。你身手不凡,在錦衣衛中亦是翹楚,不如……就由你來替朕考驗一下,他們是否真的過關,如何?”
這話看似商量,實則不容置疑。
話音甫落,四周假山嶙峋之後、繁茂花木陰影之中,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閃出八道身影。
皆是一身玄黑勁裝,黑巾蒙麵,隻露出一雙雙毫無感情、如同鷹狼般的眼睛。
他們動作整齊劃一,瞬間形成一個嚴密的包圍圈,將洛祁困在中央。
雖未亮出兵刃,但那周身散發出的、經過鮮血洗禮的凜冽煞氣,已將這春日暖陽驅散殆儘。
洛祁直起身,目光平靜地掃過圍住他的八名暗衛,最後重新落回路嘯臉上。
他眼底深處,極快地掠過一絲了然,甚至是一絲幾不可察的譏誚。
他並未詢問緣由,也未顯露怯意,隻是微微調整了一下呼吸,右手虛按在刀柄之上,左掌微抬,擺出了一個無懈可擊的迎戰架勢。
沉默,本身就是一種態度。
“開始。”路嘯薄唇輕啟,吐出兩個冰冷的字眼,如同擲下了一道催命符。
八名暗衛動了!
沒有呼喝,沒有預警,八道黑影如同捕獵的群狼,從不同角度同時暴起發難!
拳風淩厲,腿影如鞭,招招式式皆奔著關節、要害而去,配合默契,天衣無縫,顯然是要在最短時間內將這個“考驗目標”徹底擊垮!
洛祁瞳孔微縮,身形驟然晃動,如風中柳絮,又似水中遊魚,在密不透風的攻擊網中穿梭閃避。
他的動作快得幾乎留下殘影,每一次閃避都妙到毫巔,間或尋隙反擊,拳掌交錯間,勁風四溢,竟隱隱有風雷之聲。
他的武功路數剛猛霸道,卻又帶著龍驤衛特有的詭譎狠辣,一時間,竟與八名頂尖暗衛戰得難分難解,不落下風。
一時間,禦花園內隻見人影翻飛,拳腳碰撞之聲不絕於耳,淩厲的勁氣將周圍嬌嫩的花朵震得花瓣零落,碎葉紛飛。
原本祥和寧靜的園子,竟成了殺氣四溢的演武場。
路嘯麵無表情地觀望著戰局,眼神冰冷如霜。
他看到洛祁在八人圍攻下依舊沉穩如山,招式狠辣精準,心中那股無名之火燃燒得愈發熾烈。
此人身手越高,對季凜的影響越大,就越是留不得。
久守必失。
暗衛們訓練有素,配合無間,一人佯攻吸引注意,另一人已悄無聲息地貼近,一記沉重的肘擊如同毒蛇出洞,狠狠撞在洛祁的肋下!
洛祁身形一滯,悶哼一聲,氣血翻湧。
緊接著,側後方又是一腿如同鋼鞭般掃來,正中他的膝彎!
“呃……”劇痛傳來,洛祁膝蓋一軟,險些跪倒在地,他強行穩住身形,但動作已明顯遲滯了半分。
一絲鮮紅的血液,不受控製地從他緊抿的唇角滲出,在那張冷峻的臉上劃下一道刺目的痕跡。
路嘯抬了抬手。
如同按下暫停鍵,八名暗衛瞬間收勢,後撤幾步,依舊保持著包圍,目光死死鎖定著中央微微喘息的身影。
“停。”路嘯踱步上前,走到洛祁麵前,居高臨下地審視著他略顯狼狽卻依舊挺直的脊梁,以及唇邊那抹殷紅。
他語氣帶著一種刻意的、近乎侮辱的輕慢,仿佛在評價一件物品:“洛千戶,覺得朕親手挑選、訓練的這些人,身手如何?可還入得了你的眼?”
洛祁緩緩抬起手,用拇指指腹,一點點擦去嘴角的血跡。
那動作不疾不徐,甚至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優雅。
他抬起頭,目光平靜無波,直直地迎上路嘯冰冷的視線,那眼底深處,竟沒有絲毫畏懼,反而漾開一絲極淡的、近乎挑釁的意味。
“陛下若是心中不忿,想撒氣,”他的聲音平穩,甚至帶著點漫不經心,“大可親自動手。何必……假借他人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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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如同一根淬了毒的針,精準地刺破了路嘯那層帝王威嚴的偽裝,直指他內心那點因季凜而起的、難以宣之於口的嫉恨與怒火。
“好啊!”路嘯眼神驟然一厲,周身壓抑的殺氣如同實質般轟然爆發。
“既然洛千戶有此雅興,覺得他們不配與你動手,那朕就親自與你切磋一番,如何?!”
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臣,”洛祁微微頷首,語氣依舊平淡,仿佛感受不到那幾乎要將人碾碎的殺意,“榮幸之至。”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一旁兵器架上陳列的寒光閃閃的兵器,補充道,聲音清晰傳入每個人耳中:“聽聞陛下……最善劍術。”
路嘯怒極反笑,那笑容卻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取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