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剛結束一天的工作,刑偵支隊的辦公室裡還彌漫著淡淡的咖啡和紙張油墨的味道。
裴欲正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桌上的手機就尖銳地響了起來。
他瞥了一眼來電顯示,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臉上那點下班後的鬆弛瞬間消失無蹤。
他走到一邊接起電話,聲音壓得有些低:“喂?”
季凜本來想跟裴欲打個招呼再走,看到他接電話時驟然冷硬的側臉線條,腳步不由得頓住了。
他聽不清電話那頭說了什麼,隻看到裴欲的眉頭越皺越緊,下頜線也繃緊了,最後隻冷冷地回了一句:“知道了,馬上到。”
掛了電話,裴欲拿起外套就步履匆匆地往外走,周身的氣壓低得嚇人。
“裴隊!”季凜下意識地追了上去,有些擔心地問,“發生什麼事了?你……你要去哪兒?我、我能跟你一起去嗎?”
他直覺裴欲此刻的狀態很不對勁。
裴欲腳步不停,頭也沒回,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拒絕:“私事。不用跟來。”
眼看裴欲就要走出辦公樓,季凜心裡一急,也顧不得那麼多,小跑兩步上前,伸手輕輕抓住了裴欲外套的衣角。
他仰起臉,眼睛因為急切和擔憂顯得格外清亮,甚至蒙上了一層淺淺的水光,眼巴巴地望著裴欲,軟聲懇求道:“裴隊……求求你了,帶上我吧?我保證不給你添亂。”
裴欲腳步一頓,低頭看著抓著自己衣角的那隻白皙的手,還有季凜那雙澄澈眼睛。
他向來討厭彆人過問他的私事,更討厭這種黏糊糊的牽扯。
可對著這雙眼睛,那句已經到了嘴邊的冷硬拒絕,不知怎的,就是說不出口。
他煩躁地“嘖”了一聲,最終還是妥協了,語氣硬邦邦的:“……隨你。跟上,彆多話。”
“嗯!”季凜立刻鬆開手,用力點頭,像個小尾巴一樣緊緊跟在了裴欲身後。
裴欲開車載著季凜,一路沉默,車速比平時快了不少,最終停在了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普通居民小區。
他熟門熟路地走上其中一棟樓的樓梯,敲響了一戶人家的門。
門很快被打開,一個穿著居家服、麵容依稀能看出年輕時風韻、但眉宇間帶著些精明算計的中年女人出現在門口,正是裴欲的母親何燕芳。
她看到裴欲,臉上立刻堆起熱情的笑容:“小欲來啦!快進來快進來!”
然而,當她看到裴欲身後還跟著一個陌生的、長相清秀的年輕人時,笑容瞬間僵了一下,眼神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和疑慮。
“這位是……?”
“同事。”裴欲言簡意賅,顯然不想多解釋,徑直走進屋內。
季凜連忙禮貌地欠身:“阿姨好,我叫季凜。”
然後也跟著走了進去。
房子不大,裝修普通,但收拾得還算整潔。何燕芳熱情地招呼他們坐下,忙著要去倒茶。
裴欲卻沒有坐下的意思,他站在客廳中央,目光銳利地看向何燕芳,聲音冷沉:“電話裡不是說摔倒了,動不了才叫我來的嗎?我看你挺好的。”
何燕芳倒水的動作一頓,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但很快又被更燦爛的笑容掩蓋:“哎呀,我這不是……不是想你了嘛!不說嚴重點,你能這麼快回來看媽?”
她將兩杯熱茶放在裴欲和季凜麵前的茶幾上,“來,先喝點水。”
季凜乖巧地坐在裴欲旁邊的沙發上,敏銳地感覺到裴欲周身散發出的冷意更重了。
“到底什麼事?”裴欲顯然不吃這一套,直接切入主題,語氣帶著不耐。
何燕芳搓了搓手,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其實……也不是什麼特彆大的事。就是你弟弟,這不是都上三年級了嘛,下個學期的學費……還沒湊齊呢。你看……”
就在這時,一個約莫八九歲、體型微胖的小男孩從房間裡跑了出來,徑直衝到何燕芳身邊,嚷嚷著:“媽!我要吃葡萄!”
何燕芳立刻眉開眼笑,寵溺地將小男孩摟進懷裡:“好好好,媽這就給你拿。”
她拿起茶幾上果盤裡洗好的葡萄,一顆顆剝了皮,喂到小男孩嘴裡。
季凜安靜地觀察著。
他注意到,這家裡雖然看起來普通,但這個小男孩腳上穿的是某個知名運動品牌的限量款球鞋,手腕上戴著一塊價格不菲的兒童智能手表,就連他剛才跑出來的那個房間裡,隱約可見堆滿了各種昂貴的玩具和樂高。
小男孩身上穿的t恤,也是某個輕奢童裝品牌的當季新款。
這一切,都與“學費湊不齊”的說法格格不入。
小男孩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母親的喂食,將葡萄核隨意地、“噗”地一聲直接吐向了裴欲的方向,差點沾到裴欲的褲腳。
他看也沒看裴欲,接著對何燕芳要求道:“媽,明天我要吃螃蟹!”
“好好好,咱家寶貝想吃啥就吃啥,媽明天就給你買大螃蟹!”何燕芳滿口答應,語氣寵溺得能滴出水來。
裴欲的臉色已經徹底沉了下來,眼神冰冷得像淬了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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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站起身:“沒事我們走了。”
“誒!彆走啊!”何燕芳見狀,也顧不上喂兒子了,連忙起身拉住裴欲的胳膊,“那……那錢呢?你弟弟這學還上不上了?你不能不管啊!”
“我憑什麼出這個錢?”裴欲甩開她的手,聲音裡壓抑著怒火,“他有爹,輪得到我來管?”
那小男孩見媽媽被推開,突然像個小炮彈一樣衝過來,用頭狠狠撞向裴欲的腰腹!
季凜拿手攔住了小男孩。
那小男孩見沒撞到裴欲,反而被攔住,脾氣上來,攥緊拳頭,二話不說就狠狠一拳捶在了季凜的肚子上!
小孩子下手沒輕沒重,季凜猝不及防,悶哼一聲,疼得彎下了腰。
“你乾什麼!”裴欲眼神一厲,猛地伸手,一把將那小男孩推開。
他沒用什麼力,但小男孩還是踉蹌著倒退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短暫的寂靜後,小男孩立刻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哭嚎聲。
何燕芳頓時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尖聲叫了起來,一把抱起地上的兒子,心疼地哄著,同時對著裴欲怒目而視:“裴欲!你推你弟弟乾嘛?!他還是個孩子!你怎麼下得去手!你這個白眼狼!我十月懷胎辛辛苦苦把你養這麼大,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啊?!”
裴欲看著眼前這一幕鬨劇,看著母親不分青紅皂白的指責和那個被寵得無法無天的“弟弟”,眼中最後一點溫度也消失了,隻剩下深深的疲憊和麻木的冰冷。
他甚至連爭辯的欲望都沒有了。
他伸手扶住還在忍痛的季凜,不再看那對母子一眼,聲音低沉而沙啞:“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