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在屏風後的修長影子漸漸離去,空蕩蕩的內室裡,唯有季含漪一人站在屋內。
她低頭看著腳下被謝玉恒撕成兩半的和離書,彎腰撿起來,扔進了一邊的炭火裡。
她看著火苗往上竄起,火苗映亮她眼眸,她坐在了一邊的羅漢榻上,在看著窗外謝玉恒走出庭院的背影,又回過了頭。
容春從外頭進來,手上小心端著一個瓷碗,過來季含漪身邊,語氣含笑道:“少夫人,這是大爺吩咐廚房給少夫人熬的補身子的湯,少夫人趁熱喝了吧。”
又道:“大爺難得關心起少夫人來,定然是大爺看到了少夫人的好了。”
季含漪隻看了容春手裡的碗一眼,淡淡笑了笑。
哪裡有什麼關心,不過是因為昨夜的事情,他不知怎麼知道冤枉了她,又賞賜給她一顆甜棗。
就如同那日的那匹蜀錦一般。
李眀柔什麼都不用做都能得到的東西,她卻要用這樣的方式來換。
季含漪抬頭看向容春:“今日你跟著我也吹了些風,你吃吧。”
容春一愣,連忙道:“這是大爺給少夫人的,奴婢怎麼能吃。”
季含漪扶著額頭:"你吃就是,不過一碗補身湯,或許明日就沒了。"
說著季含漪起身,往後廊屋的書房走去。
今日她回去時也順便看了看鋪子,將賬本拿了回來。
如今既已打算與謝玉恒和離,手上自然多些財物更好。
她更知曉往後不能在外祖府上常住,外祖不說什麼,舅母必然是不願的。
她不怪什麼,也明白外祖家如今艱難,更不想因為自己和離,連累了旁人。
和離是她一人的事情,不能牽連了親人。
第一間鋪子的收益因為經營的日子久些,收益還算不算,第二間鋪子才經營不到一年,收益並不算太好。
但有總是比沒有好的。
鋪子裡的管事是季含漪找外祖母要的人,還算放心,但每一季的賬目,她也是要認真看的。
旁邊春容為季含漪挑燈,季含漪才察覺到她看了許久。
她揉了揉眉心問容春:“補湯吃了?”
容春忙點頭,又有些忐忑:“總覺得大爺好不容易給少夫人的心意,要是大爺知曉了,會不會又冷落少夫人?”
季含漪並不在意這個,她合上賬目,有些疲倦的靠著椅背,撫著懷裡柔軟溫熱的白貓,看著一處失神低低道:“我現在隻擔心我表哥的事情。”
她更怕這事的罪名被往大了定,又連累了如今本就搖搖欲墜的顧家。
那年出事,兩個舅舅被貶,那時顧家還算富餘,畢竟順風順水的在京城紮根百來年,置辦的田產鋪子不少。
隻是那時候為了兩個舅舅能從輕處置,到處出銀子托關係,花了大半家財,也沒改變任何結局。
其實這時候,季含漪忽然想到了那年她母親帶著她去找沈老首輔為父親求請的那一天。
沈老首輔是皇上老師,他若是為父親求情,或許父親能被網開一麵。
那時候老首輔已經不是首輔了,沈肆入仕的那一年,他便離開了首輔的位置。
那時候她與母親跪在老首輔麵前,老首輔隻是遺憾的歎息:“不放過子敘的不是皇上,是遼西的百姓啊。”
那時候季含漪還不怎麼明白那句話的意思,現在她忽想起舊事,便明白了。
遼西的戰事屢戰屢敗,百姓死傷無數,被劫掠的財物更是無數,難免會怨恨朝廷不力,朝廷的威嚴總要維持住,皇上的威嚴也總要維持。
她父親是兵部尚書,戰略遼西,遼西經略和大將亦是父親舉薦的人,讓父親以死謝罪,是對遼西百姓最好的撫慰。
讓遼西百姓的恨都落在父親身上。
沒人能夠救父親,被父親一同被牽連的人,又如何能得到赦免。
那些人明知救不了,也依舊貪婪的留一線希望斂走財物。
季含漪閉上眼睛,輕輕歎息,如今搖墜的顧家,怎麼能再經曆一場風波。
回去沐浴入睡時,依舊冷清一片,季含漪早已習慣了,相反,她竟然鬆了一口氣。
隻是在她疲倦快要睡著的時候,床帳外卻傳來細小的動靜。
沒過多久,窸窣傳來,床帳被挑開一個口子又合上,緊接著,被子被掀開,一具溫熱的身體從後貼上來,一隻手落在她腰間。